风嘶箭啸声中他脸色平静,松开手,重新握住腰间刀柄,开口道:“冯将军已于河上令人锁筏连船近百艘,待这一军人马放排退走,便沉锁两岸,断河道以阻均军进击之路。”他停了停,又继续道:“莫说当此节骨眼上冯将军不可能分兵来援,纵是能来,待救得三殿下亦已迟了。河道既断,如何能退避均军追击?”
“放你娘的狗屁!”亲兵闻言大怒,扬鞭指着他的鼻子便欲大骂,然而话未出口,就见他已无声转身、正欲继续往前方岸边箭阵密集处冲去,不由飞快扯住他的胳膊,怒声问道:“既如此,你又为何不要命地往回跑,莫不是想去送死!”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我本是奉冯将军之令至阵后赍报以闻三殿下,殿下既是未死,那我自当找到殿下,以成冯将军之令。”说罢,他抽过胳膊,再也不看亲兵一眼,自溃兵人马间隙中横穿疾奔而去。
亲兵怔了一怔,随即低头啐骂一声,冲身后几人做了个手势,便跟在他的身后大步狂追上前,在他身旁喘喝道:“你若有法子能救三殿下,我便集未亡亲兵百人随你一道赴死!”
疾进间,他眼风一扫亲兵的脸,却道:“我不是去救三殿下。”
亲兵乍然间又作怒,足下险些绊倒,未待发作又听他低声慢道:“我是去杀梁隐。”
——果真是疯子!
“你……!”亲兵口中吐出一字,生生咽下了在喉间滚过的后半句,脚下却不由自主地随他跑得更快。
去河百丈间俱是尸骸,待避过三波箭雨,他已冲到了均军集兵渡河最汹之处,身后渐次地跟上来越来越多受召而来的银甲亲兵。
远天透出一点白,却又转瞬被乌沉沉的流云吞灭。
他停下,喘了两大口气,然后重重地俯身卧进岸边沙草丛中。
填时一刻。
远处的战声小了许多,然而烟河南岸却有层进不穷的均军人马沿河而下,河浪被乌压压的一片船筏激得愈高愈猛,击打河岸的声音犹如惊天怒雷。
十张木排,一百个人,无声无息地伏在岸边浅滩中,尽沐在混杂了硝烟血尘味的烟河水中。
“方才未顾得上问,你叫什么?”紧随他一路狂奔至此的亲兵口中咬着干草茎,声音含糊地冲他耳侧道。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河对岸,眼底冷光淬黑,半晌不发一言。
“我叫许闳。”亲兵久等不耐,拿胳膊肘轻撞了下他的肩,又道:“倘是一会儿要并肩赴死,好歹留个姓名。”
他这才回头,默然片刻,方道:“若是要死,还留名作甚?倘能活着,再与你知晓我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