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祯在废帝登基、号立均廷之初,更是自澜州三国征调了数万精兵,用以屯戍这二十三座重镇,亦曾对臣下放言称:“我今踞天启帝位,南有阳关雄险锁钥,北有二十三衞坚城精兵,天下人欲夺我位者,纵拥十万甲士,亦当用十年之功耳!”
临封城则位于自古戈壁东南边缘至铭泺山西北一带的平坦高地之中,西望黯岚山、东邻铭泺山、南镇当阳谷,正是从北向南进入帝都盆地、兵薄帝都二十三衞的唯一军事重镇。
在淳军南伐的三路大军之中,张茂所率之中路军及石催所率之东路军皆自攻城略地、所获颇丰,唯有许闳统领的西路军因奉叶增密令,自出庞关以来一路皆无所攻取,反而绕过有均军驻守的诸镇,径掠西疆,横穿古戈壁沙漠,如同一把薄刃轻刀一般笔直地插入临封城下。
为的便是实现叶增在南伐之初所定的“集兵直取天启”这一进取之策。
先以唐进思的二万兵马横挡澜州三国援军,再以张茂及石催共四万兵马在菸河以南、铭泺山以北的战场上牵制住均军的北部主力,如此一来,许闳所部便可放心地进兵帝都盆地,而不用担心背后会有敌军援兵追袭。
攻下临封,便等于为大军打开帝都二十三衞的北面门户,而淳军一旦南出当阳谷,天启均廷可以倚恃的地利便又少了一个。
这便是为何叶增会领军亲赴临封城下。
亦是均廷必会北救临封的原因。
然而叶增此役想要的,却远远不止是攻下临封如此简单。
否则不会在明知援军必至的情况下,仍令淳军在围守临封整整三个月之后,才下令大举攻城。
天色渐暗,远方的轻尘亦渐飘重,均军援兵的前锋旗帜已能遥见。
许闳又定睛远望一阵儿,随即翻身下马,指挥随他登高此处的校兵们将携带的数百面青底白字“叶”姓帅旗在山坡之上插满。
然后他又亲手握住一杆象征大军主帅所在的黑色纛旗,将其用力竖稳在自己驻马之地。
晚风猎猎,漫山遍野的淳军帅旗迎风生威。
许闳解下战马鞍下的牛皮酒囊,拔去木塞,仰脖烈饮一口。火辣辣的琼液一路烧进腹底,他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南面越驰越近的均军人马,微微一咧嘴。
若以常理论,均军援兵前锋一路疾行,为解临封被围之困,所奉之令必然是兵临即战,务必冲破淳军封锁,突入城中,与守军会合,以便在后续大军开到之时能够自城中里应而出,内外合围淳军人马,如此方是取胜之道。
然而今日围守临封城南的淳军及兵砦皆已撤毁,此时展现在均军援兵前锋人马眼前的,竟是一条能够笔直通向城内的坦道。
任是谁见了,都会立时怀疑这是淳军用以设伏打援的圈套。
果然,许是已遭探马回报,均军援兵前锋兵阵被勒令逐渐减速,最后在距离许闳所在城南高丘不到三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似乎是踯躅了片刻,为保稳妥起见,均军人马竟整阵后撤,直退到城南十里之外,才就地扎出一片双月营,接着又沿营周立起长枪大旗,为后面将至的援军主力标识前锋所在。
未过多时,天便尽黑。
临封城北的淳军攻势亦已收停,各部鸣金收兵,回砦歇息。
许闳此刻目色笃然,在山头远眺着那一片仍在匆匆搭建中的均军营砦,不由自主地摇头谑笑了一下——
却不知过了明日,这群自以为看穿了城外淳军伏计的均贼尚还能活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