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头指着东南角的一处巷子：“这两天没开门，结果那条巷子就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六七家都是做卤水的。喏。“随着他眼神，魏三娘瞧见桌子上有个用纸包，打开一瞧，里面是卤水大杂烩。样数还挺多，每种都有一小点。“这就是那条巷子里面的妇人做的。”魏三娘捏起一块儿放到口中咀嚼，味道有些重，浓浓的一股赤酱味。“没咱家好吃，可您知道，这点多少钱吗？”李二郎伸出一巴掌：“五个铜板。”“啥？”李小妹急了：“比咱家便宜一半呢。”魏三娘又接着吃了几块儿，每一种都尝了遍，心底大概有数了。李二郎见她这么一副淡定的样子，顿时起急了：“娘，您咋还能吃的下去呢？我这心里都要急死了，这么下去，咱家往后可以一个客人都没了。”“你急什么？”魏三娘拿起一旁的抹布将手指头擦干净：“我看今儿也不会再来客人了，去把你媳妇给叫出来吧。”等张氏出来之后，魏三娘叫她也把桌子上的东西尝了一遍。张氏吃了一块儿，皱着眉头望着魏三娘，欲言又止。“你也吃出来了？”张氏点点头：“肠子没洗干净，怕有味道所以用的赤酱多，为的就是遮挡住这腥臭味。”魏三娘目中露出赞许的光芒，点头道：“第一口我便吃出来了，咱家的卤水原本卖的就不贵，人家比咱们更便宜，那是没有耗材。”“可老百姓不管这个啊。”李二郎苦着脸：“都是普通百姓，还不是谁家的便宜买谁的。何况这卤水原本就是下酒菜，即便是味道重点轻点也没关系。”他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每天店里的卤水为啥销的最快？还不是因为物美价廉。用十个铜板就能切两大盘荤菜，很是实惠的。可是现在遇到更便宜的了，他们自然就不再占据优势。众人的神色都不大好，如今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这个小酒馆。如果因此而受到冲击没有生意，那么一大家子往后的日子也会难熬的。魏三娘挥了挥手，安慰大家：“再等等看吧，这才刚两天，没准街坊不知道咱们今儿开店呢。”大家心中都抱着希望，然而，却主动要落空了——可接连两天，卤水一点都没再卖出去过。连续吃了三天的卤水，晚饭上，李二郎再也没忍住，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还吃这个啊？再吃，我都要吐了。”可不是，桌上除了一盘蒜蓉茼蒿之外，就是卤水了。李小妹也不禁苦着脸附和：“娘，咱们都连着吃了三天了，再吃，我也要跟着二哥去吐了。”倒是李大郎和李三郎没言语，默默的端着碗吃了起来。不过谁也没去夹那两盘卤水就是了。“哎！”魏三娘叹了口气，站起身，端起桌上的一盘卤水，走到门外。拐角处有几个乞丐，她端着走到跟前，蹲下身，将盘子里面的卤水放在他们碗中：“吃吧，今儿现做的。”乞丐眼前一亮，狼吞虎咽的便开始大快朵颐，连道谢都忘了。回到屋里，魏三娘望着张氏，下了一个决定：“从明儿开始，咱们先不做卤水了。“众人有些愕然，不过想了想，也的确只能这样。不然每天吃卤水，全家人也受不了啊。幸好厨房里面还有现成的青菜，随便炒了俩端上来，一家人心思各异的吃完了这顿晚饭。饭后，魏三娘借口晚上吃撑了不舒服，想要出去走走消消食。她才刚出去，张氏便担忧的问李二郎：“娘晚上都没吃啥，要不，我去陪陪？”这个小店是婆母的心血，特别是卤水，他们可算是靠着这个起的家。如今却被别人剽窃了去，自家的东西反而卖不出去了，婆母心里肯定难受。李二郎还没开口，便听见李大郎道：“算了，我估计娘这会儿并不想咱们去，让她自己静静吧。”张氏满脸自责：“都怪我，若不是我跑回娘家，连累家里，也不会弄成这样。”她始终觉得是因为两天没开门，所以才导致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弟妹，开馆子就是这样。旁人看见你卖的好了，自然眼红，也想要分一杯羹。当初由大勇不就是吗？这一回也一样，相信咱们全家齐心合力，一定能挺过难关的。”李二郎连忙道：“是啊，你就别操心了，娘一定会想出办法的。”话虽如此，可李大郎的眼睛里却盛满了凝重。这一次，小饭馆真的能找到出路吗？走在街上的魏三娘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或许是日子过的太顺风顺水了，以至于都忘记了，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是会有不可预知的风险存在。对于开饭馆来说，必须要有几道招牌菜，这样才能屹立不倒。可她的招牌就是卤水，还有的几道北狄风味，也很是家常，丝毫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就跟现在一样，有人学着做了卤味，小饭馆马上就受到了冲击。若是再有旁人也开起了北狄菜......今晚是下弦月，月儿弯弯的挂在天边，似银钩一般。旁边点缀着几颗闪耀的星子，在黑幕布般的夜空，熠熠生辉。六月的晚风吹拂在面庞上，吹散了白日的沉闷，带来夜的清凉。魏三娘走在拱桥处，停住了脚步。这是城中很奇异的一处景象。桥上的夜市已经点亮了灯光，各种叫卖声混着食物的芳香钻入人的耳中，鼻中。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欢笑，一派祥和。而桥下，平静的河面上倒影着天边的月牙，给周围带来微弱荧光。三两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们趴在河边饮水，或是梳洗。在那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黢黢的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乞丐，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自从两朝交战以来，乞丐无端的就多了起来。有丈夫战死孤儿寡母活不下去的，也有家园被占流离失所的，都是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