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相见(1 / 2)

季夫人笑着道:“这位姑娘便是拿出那药草来的李楣姑娘。”

沈妙死死盯着她。

楣夫人之所以能在后宫之中得宠那么多年,一个傅盛也得以站稳新太子之位,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个是省油的灯,傅修宜偏独宠她一个,她便不是普通的女人能对付的了的。比她美貌的没有她聪明,比她聪明的却没有她美貌,该进的时候进,该退的时候退,明明满腹心机算计到底,却总给人一种率性而为的感觉。骄狂却又谨守着自己的分寸,有美貌,却又懂得自己何时才是最美的姿态。后宫中的妃嫔曾经背地里议论,若是她想,这天下的男人,没有哪个不会臣服在她的裙下。

就譬如此刻,她在这个时候进来,穿着沈妙的衣裳,便是那只是一件端庄的,甚至有几分保守的衣裳,也被她穿的活色生香,自然而然的,衬托的沈妙更加狼狈。

楣夫人有一双极其妩媚的眼睛,像是午后初睡醒的猫儿,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沈妙盯着她的目光太过异样,让她也忍不住看了沈妙一眼,颇为讶异的,却又恰到好处的在一个不会失礼的点上。

她这点子讶异却被离得最近的季夫人和季羽书捕捉到了,二人同时看向沈妙,但见沈妙的眼神,皆是一怔。可是下一秒,沈妙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来是,却又换了一副微笑神情,仿佛那些皆是错觉一般。

“是个齐整人儿。”沈妙轻声道。

唐叔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沈妙这话说的,倒像是宫里、不,那些宅门里的正室看初进门的妾室那般挑剔和轻蔑一般。可沈妙并不是一个会无理取闹的人,连那卢婉儿的事情都没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敏感到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拈酸吃醋?

罗潭却在心裏感叹,之前唐叔说那一对姐弟生的也是很出挑的,她见了李恪还觉得不以为然,觉得顶多就算的上看得过眼,待看见这李楣才晓得出挑是什么感觉。罗潭一直觉得在认识的女子中,最为独特的就是沈妙了,撇开容貌不谈,沈妙骨子里的端庄大气,是任何女子都要羡慕不来的美丽。这李楣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如果说沈妙是盛开的大朵大朵的繁盛牡丹,花中之王,这女子便是罂粟,有着极强的诱惑,妩媚,艳丽,还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邪恶般的美貌。

沈妙道:“李姑娘是大凉人么?”

“正是。”李楣又诧异的看了一眼沈妙,笑了:“只是刚来陇邺。”

“李姑娘和李兄弟是钦州人。”季夫人笑道:“初来乍到陇邺,就在城门口揭了榜,救了景行一条性命。”

“初来乍到就揭了榜?”沈妙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楣:“这应当是说殿下好运呢?还是说李姑娘好运?”

这下子,屋中人几乎都能听出沈妙的敌意了。李楣也怔住,李恪上前一步,笑着冲沈妙作了个揖:“既然亲王殿下也无碍,在下和姐姐也就先走一步,这些日子在府里多有叨扰,得罪了。”

这李恪的话不卑不亢,倒像是听了沈妙的话,因着自尊心而一时愤概做出的行为。季夫人愣了愣,都来不及问沈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的就要揽住李恪和李楣,道:“说什么叨扰,你救了景行的命,怎么还能说得罪了,论起来,我们还没有报答……。”

李楣却是笑着开口:“季夫人,之前便也与您说过了,来这儿揭榜,实在是因为偶然,当时也没有想太多。这药草是来解毒救人命的,我们姐弟二人没有用它,拿着也是白白拿着,能救人的东西,自然是要拿来救人。这只能算是这药草和亲王殿下有缘,其余的,却不能多说了。”

厅中其他夫人听着又是一阵啧啧称奇,模样长得漂亮,性子又好,难得大方又不贪慕权势。瞧着的确是很不错的人,反观沈妙,莫名其妙上来就刁难人家,太没有做睿亲王妃的气度了。

李楣又看向沈妙,语带歉意的道:“只是这身衣裳,方才民女弄脏了衣裳,才穿了王妃的衣裳,还请王妃不要介意,民女洗干净了,一定会亲自还给王妃,不会有一丝穿过的痕迹。”

沈妙定定的看着她。

沈妙见过楣夫人的时候,那是她从秦国回到明齐后了,宫中多了许多嫔妃是她早已料到的事实,但是诞下儿子的,却只有楣夫人一个。起初她不相信傅修宜那样冷峻的性子能对一个女人有多宠爱,后来亲眼见到了,却是不得不承认。

楣夫人深得傅修宜宠爱,所以一开始面对沈妙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低过头,便是低头,也是假意的、敷衍的、让人没有一丝快乐的低头。就算沈妙作为皇后,在后宫之中,似乎楣夫人也要高于她一头,就像傅盛永远比傅明得宠。

而眼下,那一位总是轻轻抬着下巴,风情万种的,看着她充满嘲笑的女人却以一个谦卑的姿态,自称“民女”,称她为“王妃”。

世界何其之大,大到人的一生都可以重来两次,世界何其之小,小到过了两世,居然还可以再遇到前生的仇人。

李楣见沈妙没有回答,有些赧然,微笑着就要拉着李恪走,季夫人想要劝住,可是睿亲王府到底是沈妙才是主母,她是没有理由越过沈妙拿主意的。

“慢着。”沈妙突然开口。

李恪和李楣一愣,二人转过头来,却见沈妙笑的温和如水,她道:“既然救了殿下一命,就是整个睿亲王府的恩人。两位这就离开,岂不是要让睿亲王府被人戳脊梁骨,说是性子凉薄?”

“这怎么能说是王府性子凉薄呢。”李楣摇头,笑道:“这是我们的主意。”

“总得等殿下好全了再走吧。”沈妙微微一笑:“不然,半途而废的事情,亲王府可承担不起。”

这话中的意思却是有些怀疑在裏面,如果那株传说中的传下来的药草其实是假的,过几日谢景行又旧病复发,到时候上哪儿找人去?

季夫人和季羽书有些尴尬,沈妙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怎么就面对这对姐弟如此严苛呢?人家是救命恩人,再如何总归也不能用这种态度,就算心裏有猜疑,也没必要说出来。

可是沈妙却知道,这姐弟二人也许不会因为亲王府的感谢而留下,却一定会因为亲王府的怀疑而停留。

因为他们的人生,就是做尽了坏事都要留下一个美名,不容许自己有一个污点的人,怎么能平白无故的任人泼上一盆脏水在身上呢?

果然,此话一出,李恪便面露愤概之意,他道:“放心,我们一定会在这裏,亲眼目睹亲王殿下好起来的!”

沈妙微笑:“那便好,亲王府欠你们这样一份‘恩情’,若是不留下来,我们怎好‘报答’呢。”

她一会儿怀疑,一会儿又说报答,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倒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李楣若有所思的瞧着她,沈妙注意到她的目光,便又笑道:“我还有些事情,便不在此奉陪各位了。”又对季夫人道:“姨母替我找带着各位夫人便好。”作势要走,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在李楣面前停下脚步,笑道:“这衣裳我看着也是怪衬你的,倒像是本就是为你做的一般,既然合身,也不必脱下来还我,就当是我送你便是。”

沈妙说的是送衣服,到又不像是送衣服,仿佛是在恩赐个什么东西一般,饶是唐叔自来圆滑,今日都被沈妙莫名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沈妙走后,才看向罗潭。

罗潭吐了吐舌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转身也跟着走了。

季夫人有些惭愧的看着李楣和李恪:“王妃这些日子都操心着亲王的病情,大约是有些敏感,还望你们二人多多担待一些。”

“拳拳之心,自然可以了解。”李楣微笑。

“那我们先到里头说罢。”季夫人笑道。

季羽书也看向李恪,犹豫了一下,道:“李兄,请。”

沈妙回到屋里,惊蛰谷雨看见她回来,先是惊喜的迎了上去,道:“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奴婢们都焦心急了,只怕您有什么不好。”

待看清楚沈妙一身狼狈,二人又不约而同的愣住,惊蛰问:“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沈妙衣裳脏污蓬乱,而且神情难看的出奇,仔细看去,似乎还有几分失魂落魄之感,倒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还是谷雨机灵,道:“夫人,奴婢先去给您放些水,您先洗洗身子,再喝碗热粥,左右殿下已经无事了,您休息好了之后,再慢慢的想事情也不迟。”又拉了惊蛰,去给沈妙放热水去了。

热水放好后,沈妙打发走两人,自己坐在木桶里,那水温温热热正好,这会儿沈妙却觉得凉如冰雪。

楣夫人怎么会出现在大凉呢?又怎么会阴差阳错的成了谢景行的救命恩人?她忍得千辛万苦才没有在乍见楣夫人一面之下就将她杀了,也是因为这是睿亲王府,她根本无法解释自己的举动。

可是再怎么忍,今日她有些异样的模样还是落在了众人眼中,旁人会怎么想她,都不得而知。只怕这些人这会儿都在心中猜疑,她是善妒还是怎么的,可是沈妙更想要弄清楚,楣夫人怎么会来大凉?

前生沈妙去秦国做人质,回来的时候楣夫人已经进宫了。听闻说楣夫人是傅修宜东征途中遇到的臣子女儿,可如今傅修宜尚未东征,自然是无法遇到楣夫人的,而楣夫人眼下却到了大凉。

难道前生楣夫人也到了大凉?按照这个时间来算,楣夫人还未遇见傅修宜,就已经提前遇到了谢景行?

那楣夫人最后为什么又会成为傅修宜的宠妃,为什么会到了明齐……莫非,这也是谢景行的意思么?沈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前生她和谢景行是没有相遇的,更没有随着谢景行来到陇邺。谢景行也没有来到明齐的朝贡宴,沈妙是傅修宜的妻子,而谢景行在陇邺也如现在一般昏迷不醒,路过的楣夫人姐弟救了他,接下来他们至少应当不是敌对的关系……那如果楣夫人本来就是大凉人,最后却成了明齐皇帝的宠妃,莫非,她也是探子么?

就像谢景行明明是大凉的亲王,却在明齐的定京里成为临安侯府的小侯爷一样。楣夫人难道是大凉派过去的探子?

可这样的话,楣夫人也没必要为傅修宜生下傅盛,最后还立傅盛做了太子。

她的眉头越蹙越紧,然而比起来,最让她觉得可怕的,就是前生楣夫人和谢景行究竟是不是盟友的关系。如果前生楣夫人是大凉皇室派去明齐的人,不管怎么说,沈妙最后落得的这个下场,都和大凉皇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永远没法挽回的傅明和婉瑜,那她和谢景行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兀自想的出神,沈妙竟是连木桶里的水什么时候冷了都不知道。还是惊蛰心裏放不下,过来敲门唤她,沈妙才景行,再一摸水,便也冷得出奇了。她擦干净身体,披上衣服出去,一眼去先瞧见了罗潭。

罗潭凑上前来问:“小表妹,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李楣?”

沈妙道:“为何这么说?”

“你对人一向很客气的。可是对这个李楣却很奇怪,就像当初对常在青一样。”罗潭想了想:“那常在青最后可不是什么好人,莫非这李楣也不是?说起来,总觉得比起常在青,你对这个李楣看起来更不怎么喜欢。”

沈妙一边拿干帕子绞着头发,一边淡淡道:“若我说她是坏人,你信么?”

“她真的是坏人啊?”罗潭一愣:“可是瞧着怎么也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