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庄轻轻拍了拍薛破夜肩头,道:“进去吧。”
“老师主持这次考试吗?”薛破夜微笑问道。
韩墨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平静地道:“孩子,我现在是一个老人了,做点事儿就累了。杭州鸿儒多如牛毛,少我不少,老夫来此,不过是因为老夫幼年时便出自这白黎书院,忆起院中冬日的梅花,所以过来看一看。”叹了口气,感慨道:“梅花依旧,而人却老矣。人生百岁,蹉跎之间,宛如流星,实在不必计较太多。”说完,轻轻摆了摆手,背负双手,佝偻着苍老的身子,缓缓而去,片刻之后,就消失在梅花树下。
薛破夜以一种尊敬的目光望着韩墨庄远去,心中也升起一种感慨,一个人即使纵横风云,但是到了年纪,仅仅是一个老人而已,与他们为伍的,不过是寂寥的漫漫长夜。
一整衣裳,领着小石头来到了大书舍前,这大书舍占地极广,规模庞大,而且裏面容量也是宽阔无比,作为杭州最大的学府,白黎书院培养出了许多的人才,为朝廷贡献了许多的栋梁,像韩墨庄这样的翰林大学士,白黎书院培养的也不在少数。
也正是有着这悠深的历史底蕴和成绩,白黎书院向来也是杭州的标杆工程,多少年来,几经修缮,扩地修院,学子众多,隐然成为江南甚至大楚文坛的圣地。
辰隐先生萧莫庭也是出自白黎书院,终成一代文豪,一直都是白黎书院引以为傲的人物,更是许多后进学子的楷模。
这一次辰隐先生择徒,杭州文坛顿时当作大事来办,不单数十名德高望重的文坛鸿儒出来操办此事,甚至将考场设在了这处圣地,也算显尽了辰隐先生的威望。
那一片竹林随着寒风飘荡,散发着冬日难得的清香之味,让人闻在鼻中,不由为之一震。
薛破夜抬头看了看大书舍的匾额,写着“静舍”二字,字迹虽不是龙飞凤舞,却又有一种清雅脱俗的味道,这留迹之人,显然也是以为书法大家。
进入到静舍之内,第一眼就看到书舍正面是一排桌子,十几个鸿儒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看起来都是修养十足。
堂下,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却都是静静地站立下面,即使有几人私下悄悄窃语,但是一看到旁边投射过来的怪异目光,也就立刻住嘴。
薛破夜缓步走进人群之中,抬眼去看席上,想瞧一瞧萧莫庭是否在座,但是从头扫到尾,却没有见到萧莫庭的身影。
对于萧莫庭这次择徒的本意,薛破夜是心知肚明的。
萧莫庭的意思,自然是不想萧素贞嫁入柳家,虽然他对柳拓这个弟子颇为欣赏,但是择婿而言,对柳拓家世背景却是很不满意的。
这种不满意,当然不是因为柳拓的家世不好,而是柳拓的家世太过显赫。
柳拓是大楚三大王族世家之一的柳家正传独子,可谓金玉包身,个人素质而言,无论文武,柳拓也算是同类人中的佼佼者。
但是柳家作为朝廷王族,盘根错杂,步步机关,一个不好,很可能就发生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大动乱,对于熟知历史典故的萧莫庭来说,豪门望族的沉沦起伏在历史轨迹中可是屡见不鲜,今日还是显赫一时的大家贵族,明日说不定就会迎来灭门之罪,只要是在朝堂中,谁也保不准这种事情在何时发生。
柳家作为开国三大王族,本就是显贵无比,多少年的威望,早就形成了树大根深的气候,也正是如此,反而成为一国之主的戒备和憎恶,作为国家的主人,谁都不希望在自己的统治之下,还有一些根深蒂固的强势家族,这样掣肘的国主的政策行动,定然被国主是为眼中钉肉中刺,拔之而后快。
萧莫庭从当今皇帝陛下的某些行动中,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三大王族世家存在的危机,在当今圣上的手中,一直控制着京都三大衞戍军队的三大王族渐渐被削减了兵权,虽说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扯开两者之间的纠葛,但是圣上的意思已经清晰无比,那是定然要废掉三大王族的。
当今圣上,文治武功在历代皇帝中算然没有大肆显示出来,多少年大楚无战事,让圣上在武功方面没有太大的成就,但是文治方面,无人敢忽视当今圣上做出的巨大贡献。
文人翻身,处处受到尊重,如今国家太平,太平之世重文,乱世重武,就是因为皇帝陛下对于文人的看重,让国家机器很有规则和章程地顺利前行。即使导致了军备松弛,但是国家在文治方面却以足够让庞大的大楚国处于稳定之中,而皇帝陛下也成为了所有文人心中的圣君,深得文人拥护,在文人占势的大楚国,皇帝陛下显然是有极高的政治基础和民意。
试想一下,两位皇子争斗互参的风波中,朝中显要部门罢黜了无数的官员,但是由于皇帝陛下早就准备了候补人选,在悄无声息的更新换代之中,竟然没有发生那些担心之中的大风波,一批杰出的新任官员继续维护着皇帝陛下的机器前行。
萧莫庭显然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女儿嫁入柳家,那么前途生死也会被柳家的起伏所决定,他当然不忍心将自己的女儿嫁入那样危险的地方,更不会让自己的女儿陷入大家世族那种阴毒无比的家族纷争之中。
所以为了逃避这件注定不会幸福的婚姻,他毅然决然地利用五行之气被制之法先行骗过了柳拓,延长了一年的期限,但是期限一到,柳家必定还会不死心,到时柳国公真的上门求亲的话,一旦拒绝,恐怕会真正地得罪了解,从而影响其他弟子的前途。
萧莫庭生性不喜欢连累别人,所以他只能选择一条路,就是在这一年之中,必须将萧素贞嫁出去,如此一来,便可以摆脱柳家的纠缠,甚至可以说出萧素贞怪疾突愈的理由来应对柳家,如此一来,也就不会正面得罪柳家了。
当然,萧莫庭不会傻到真的去大肆寻婿,这一来是面子上的问题,再一个也会给柳家以破绽。
想来想去,以择徒之名,从中选出一个一等人才作为女婿,将萧素贞嫁出去,这才是辰隐先生最终的打算而已。
薛破夜正在寻思间,却听旁边一个身影道:“薛掌柜,请站好队!”
薛破夜回过神来,只见大堂内的近两百名入选者,却都站立成队,共分为十四个队伍,每队有十来人,而每队的前面,正对着一名鸿儒。
这还真像极了前世在火车站排队买票。
说话的是一名镖师,显然也是认识薛破夜的,对薛破夜倒也客气,薛破夜急忙拱手道:“失礼失礼,莫怪莫怪!”随意往左边的队伍中站了进去。
有一番折腾,等到近两百人都排好队伍后,就见从旁闪出一名粗壮的镖头,高声道:“诸位,辰隐先生择徒,事关重大,也是我杭州甚至是整个大楚国的大事儿,各位英少才俊来此应选,更是过了第一关,在下先带杭州文坛谢过诸位的光临,也恭贺大家过了第一关,恭喜恭喜!”
下面还礼声一片,即使是莽夫勇汉,在此时也做出了斯文之态,毕竟是要做辰隐先生的弟子,谁也不愿意被人看成是不通世务的莽夫。
“好好好!”镖头回头看了一眼一众正襟而坐的鸿儒们,继续道:“不过这第一关虽过,却仅仅是一个开始,今日是第二关,而这第二关,按照辰隐先生的意思,那却是要分两个问题。”
“哦,不就是两个问题吗?快快问来,我第一个说了。”一名莽汉实在忍不住,本性大露,召来一阵白眼,就连和他一类的莽汉们,此时也觉得身处静舍,该当保持斯文人的样子,对这位兄台都是投来鄙视的目光,这位兄台一阵尴尬,垂下头去,只觉的大失颜面。
镖头呵呵一笑,才继续道:“这第一问题能过关者,才能回答第二问。”
“这不就成了两关吗?”依旧有人禁不住暗暗嘟囔。
镖头回头对着台上的十四名鸿儒拱了拱手,才回身道:“诸位,这十四位,乃是杭州文坛的巨匠,是我杭州文人乃至是大楚文人的领袖前辈,德高望重,正直清明,这第一问,就由每位先生给各自面前的少年才俊出题,如果能对得上来,即是过关,若是对不上来,那就只能遗憾出局。虽不能过关,但是为了感谢各位对辰隐先生的敬仰,我们会拿出二两银子作为路费。待这一轮过后,会由诸位先生共同取出辰隐先生锁上的铁盒!”说完,那镖头一指众鸿儒的身后,众人这才发现,在鸿儒们的后方,有一小几,几上竟豁然摆了一个铁盒子,盒子不大,看起来就像装首饰的一样,不过却被一支大锁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