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城西李重九与处罗对峙时,突厥亦对城北进行进攻,战事打了一天一夜。守城的戍卒待突厥人攻势稍歇时,方才被新一轮的戍卒替换,下城歇息。城内的壮丁被动员起来,给戍卒包扎伤口,送着衣食。但见一篮篮的饼食奉上,司徒丘毫不犹豫从藤竹编的篮筐,拿了两个饼来,也不顾满手黑泥和着血,就这么啃了起来。这饼食原本就是硬得和土疙瘩一般,平日里都要掰碎了泡在水里吃,但眼下烽火连天,哪里有水给你泡开,再加上寒冬腊月的,更是难啃,但饿了半天的司徒丘,也没讲究,抓起来就是硬啃。而司徒丘看了左右,但见更多的袍泽,则是一日一夜没有交睫,也不吃食,躺下了直接入睡。司徒丘转过头,这时北城城门只有几名个士卒戍卫,都是无精打采在那闲聊,心道暗暗盘算,若是这时自己杀出,应有三成机会拿下城门。不过他抬起头又看到城门两旁的箭塔,不由摇了摇头,恐怕自己刚起身,就会被箭塔上的士卒直接格毙,何况这不过是瓮城城门,前面还有一道城门呢。司徒丘自嘲地笑了笑,他是李唐的奸细,又不是突厥人的细作,为突厥人操什么心。当下司徒丘收回目光继续啃着难咽的饼子,一旁守城士卒的闲聊,有一句没一句的飘了过来。“今日突厥打了一天,这么凶,居然只是佯攻。”“突厥人马众多士卒又是精锐。哪里如契丹狗那般好欺负,要知道今日城西锣鼓都敲了一日。我听选锋营的弟兄说了,处罗十万大军都出动了。与王上三万人马隔着一条无定河对峙。”“十几万人马啊,那两边打起来了吗?”“哪里了,处罗人马虽多,但城西的三万人马都是我赵军精锐,又有城池据守,处罗也不敢轻易决战。”“如此就好。”听众人议论司徒丘,当下暗暗记在心底,他要将此消息如实写下,通过特殊渠道送出去。十日之后,就可以在长安某人的书案上了。不过司徒丘也知自己需更加小心才是,这两年来,李唐在幽京的细作,可是折了不少。他现在身为蓟县捕快的作用,就大大增加了,将来说不准还会被提拔。县尉虽有意提拔他为捕头。但司徒丘却想进巡城兵马司中做事,以获得更多消息。国家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赵王也在用人之时。如果不是李唐的细作,他说不定在五十岁时,还能挣下个官身。此刻在幽京另一座府邸之内。何稠,欧阳询。虞世南三人一并来到府上,不需人通报,倒是直接进了院子。在院墙外便可看见裴矩在一畦地里翻土。三人见之一幕。不由相互摇头。虞世南双手一摊,言道:“裴公。突厥十几万大军都兵临城下了,你不思办法。却在此耕田,实在是,唉。”欧阳询却多想了一层,心道在朝堂上赵王拒绝了裴公的迁都之意,莫非裴公察觉了什么,摆出耕田不问世事的姿态来。欧阳询想到这里释然,这在官场上一进一退都是很正常的,更多官吏以退为进,也是常有的事。裴矩手中耒耜并不停手。虞世南走到田边言道:“裴公真好安之若素,双耳不闻窗外事啊!”裴矩笑了笑,言道:“安之若素不是老夫,而是赵王。”欧阳询问道:“裴公这怎么说?”裴矩缓缓用耒耜敲开脚下泥土,言道:“赵王胸有沟壑,早有定计,老夫之前担心幽京守不住,却是杞人忧天了。否则处罗十余万大军兵峙永定河边,为何会轻易退去呢?”闻言何稠,欧阳询,虞世南三人不由皆是哈哈大笑。欧阳询对虞世南言道:“我早告诉过你,裴公虽不出门,却心底却如明镜一般,外面的事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何稠,虞世南都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裴矩放下耒耜,一旁家仆过来给他递上巾帕,擦手抹脚。裴矩言道:“我看这战是打不下去了。”欧阳询亦步亦趋地走到裴矩身后,问道:“裴公为何如此说?”裴矩言道:“突厥拿我们坚城没有办法,而赵军现在也不能大败突厥,所谓战场之上解决不了的问题,最终还是得面对面坐下来,说个清楚。”欧阳询言道:“我知道处罗此人,用了几年的时间,统一了漠南漠北各部,还将中原弄的天下大乱,当初李渊,窦建德,刘黑闼,高开道,刘武周之流都是臣服于他的,此人的手腕和野心,都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眼下他兵临城下,要的无非也让赵王称臣纳贡。”“但是呢?偏偏赵王此人,亦是心高气傲,要他寄人篱下谈何容易。此人布衣出身,白手起家,而今据河北二十余郡,在中原其势近次于李唐之后。处罗要赵王降突厥,我看赵王绝不会答允的。但是现在两边僵持在那,又如何和谈呢?”裴矩笑了笑言道:“僵持在那,也只有各退一步了。”虞世南言道:“那依照裴公的意思,就是看谁肯先拉下这个脸吗?”裴矩哈哈一笑言道:“世南,这你就棋差一招了,你以为处罗赵王都没有这个意思吗?我看早有人暗中牵线搭桥了。”“是何人在牵线搭桥,我怎么不知?”裴矩看欧阳询沉吟微笑,言道:“信本,你说来看看。”欧阳询笑着言道:“我不过想到了当初雁门关之围,当年雁门关之围,众人都以为是我隋军击退了始毕可汗的二十万大军。事实上我们却要全靠了义成公主啊。”裴矩听了义成公主的名字,不由捻须长叹。虞世南言道:“公主能忍辱负重。委身于突厥,实在巾帼之中少有的人物啊。我知道了萧后与义成公主关系甚睦。应该是两边暗中传递消息吧,必是萧后写信给了义成公主。”欧阳询言道:“有道理,这世上很多男人办不到的事,女人却可以办到。”突厥大营之内。处罗可汗大步走入一大毡包外,对外面服侍的人,问道:“可墩睡了吗?”“可墩还在等候可汗。”处罗点了点头,在突厥女子地位十分低下,婚嫁不得从自由,若是丈夫病故。还需嫁给弟,甚至丈夫中,没有血缘之子。不过对于这位汉人可墩,处罗却不敢拿之当一般女子看待,一来这位出身大隋宗室的女子,有其他草原女人身上没有的一股别样风情。二来,就是义成公主对处罗而言大有价值。这也是赵言德的意思,处罗有心入主中原,就必须利用的义成公主的宗室身份。以此来笼络北附突厥的几十万汉人,以及张长逊,梁师都,苑君璋等人依附突厥的汉人诸侯。处罗才将义成公主娶为可墩。以提高他在突厥各部中的地位,同时也有那么一点重视汉人的意思。处罗入了毡包内,见义成公主正坐在那。于是开口言道:“可墩,这次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啊?这里是战场。十分凶险,远远不如铁山安全。万一所有闪失怎么好。”能让处罗如此说话,天下之间恐也有义成公主一人,方有此能耐了。义成公主哼了一声,言道:“你眼底有我这个可墩吗?这一次发兵攻赵,你说是众特勤,叶护的意思,多少个不得已。但我现在看了,却不是这么回事,十五大军入塞,这其中不是你处罗点头,诸部的头人怎么会如此殷勤。”处罗神色微冷,言道:“可墩,你不知道这李重九太放肆了,居然不将我突厥十五万铁骑放在眼底,依仗着自己那么点人马,居然要和我突厥对着干,今日他敢不臣服于我,他日他羽翼丰满了,就敢率军给我打到于都斤山去。”“现在我就要抓住这个机会,将这心腹大患,扼杀在眼前。”“什么心腹大患,你不要忘了赵王可是我侄女婿,是我亲族,我们突厥的大敌是谁,是灭亡大隋的李唐,李家。”义成公主听到这里,大发脾气。“你看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当今天下,李渊三分有一,眼下又要破郑,一旦他拿下了东都,一半的天下都归于他了。你倒是好,放着李渊不打,让他攻郑,将兵马都调到幽京来来攻赵。你不知唐赵之间乃是宿敌吗?你不要让唐赵开战,倒在这里帮助李唐,牵制赵国后腿,这是草原千万子民所仰仗可汗的英明决断。”处罗被义成公主顿时说得哑口无言。义成公主这时是如世上大多数的女人一般,无理辩三分,现在得理就更是不饶人了。“你说那赵言德,就是辅助你平定天下的王猛,现在居然给我出这个馊主意,我看就是一个庸才,什么叶护,设都是没有远见。”处罗可汗不由暗怒,女人蛮不讲理起来,就是如此不可理喻,眼下的局势,就是双方都箭在弦上,争着那么一口气,你如果先低下头来,以后叫其他人怎么看突厥,看他处罗。但是义成公主心底却有几分焦急,她确实是受萧皇后,杨娥皇二人所托的,暗中联络赵与突厥议和之事。而眼下处罗似铁了心要和赵国打到底,这令她如何办。在女人眼底血缘亲情,很多时候要比国家利益重要,何况他又并非是突厥人,她的心始终向着汉人,她的娘家人。什么可墩她不稀罕,她只是一位大隋的公主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