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咸阳的第四天,一场大雪忽然降临。一夜之间笼罩了整个咸阳城。
砻谷不妄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从空中落下的那些雪,并不像平时所见的轻飘,而是带着重量,密密匝匝的砸了下来,院子里的梅花被砸落了满地,而后顷刻间被覆盖。
屋内,火炉里闪耀着暖融融的光芒,砻谷不妄将窗子开了小缝,向外观看。
宋初一披着羊毛裘靠在窗户边,偶尔从窗缝里看一眼外面。
“魏国,不会下这样的大雪吧。”宋初一忽然道。
砻谷不妄怔愣一下,道,“老师惦记那个失散的朋友?”
惦记吗?她似乎从未惦记过谁。宋初一手下揉着白刃的毛,眯着眼睛看向外面,未曾答话。砻谷不妄提起此事,她也想到赵倚楼身边没有任何保暖物什,倘若在外遭遇到这样一场暴雪,定然九死一生。
砰砰砰
门被敲响,宋初一收回神思,道,“进来吧。”
籍羽满身是雪的推开门,转身关上之后,走到宋初一面前拱手施了一礼,“先生,我们已经等候四日,秦公为何还不召见。”
“正逢大雪,总归是无法出行,再耐心等候两日。”宋初一道。不到必要她不会去催白平,衞国虽小,但他们也不至于把一国使者忘记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籍羽对宋初一更多了几分信心,这个计划所有的事情都在宋初一的手中,他只需奉命监督。因此也并未多问。
将入夜。
咸阳城厚重的城门正在缓缓关上,雪地里忽而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城楼上的衞士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苍茫之间,百余骑兵正浩浩荡荡在官道上冒雪前来。很快便近了城下。
远远的风雪伴着吼声传来,“司马将军回城”
城楼上的衞士一眼便分辨出是黑甲骑兵,立刻扬声道,“司马将军回城落桥”
基本上每一个大的城池都有沿着城墙外围而挖的护城河,而护城河上的桥可以利用人力收起,咸阳也不例外。
两队兵卒从城楼上解开铁索,缓缓将厚重坚固的木桥放下。
木桥落地,一个低沉的轰响,将周围的雪花激起。
黑甲军从桥上飞驰而过,在地上留下一片马蹄印,但很快被大雪掩埋。
这一队骑兵径直从主干道上穿过,奔到咸阳宫门口才停顿了一下,而后竟是骑马从宫门进入,停在主宫殿前面。
为首的将军利落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抛给身后的衞士,大步走上台阶。
台阶上早已有一名六十余岁的卿大夫撑着伞等了许久,见到来人,连忙躬身施礼,正欲开口,便被他冷漠的声音打断,“召集朝会”
卿大夫愣了一下,旋即面上尽是喜色,连忙应了一声,“喏。”而后便疾步下了阶梯,冒着大雪而去。
风雪愈大。
望着漫天的大雪,宋初一隐隐听见远处有鼓声传来,抚着白刃的手微微一顿,唇边漾开一抹笑容,“你听。”
砻谷不妄放下竹简,侧耳仔细倾听,“是朝鼓。”
“想必不多时便能面见秦公了。”宋初一道。
“老师如何得知?”砻谷不妄疑惑道。
宋初一端起茶抿了一口,“眼下秦国只有一件事情能令秦公傍晚召集朝会。”
砻谷不妄脱口而出,“商君”
对于秦国新君的雷霆手段,宋初一十分欣赏。
宋初一记得,他即位之后,先是毫不犹豫的下令诛杀商鞅,获得了秦国老氏族的拥戴,稳固了自己的位置。将大权牢牢握在手中之后,紧接着便宣布绝不推翻商君新法,引发了老氏族叛乱,这位年轻的君主,以铁腕平乱,迅猛令人咋舌。
今次,便是这位年仅十九岁的新君第一次震撼整个秦国的时候。
“先生,白行人来了。”季涣在外禀报道。
宋初一拢了拢身上的羊毛裘,坐直身子,“请他进来。”
屋外,白平走到房门前,取下身上的竹笠蓑衣,整理好冠服,才推门进去。
宋初一起身,两厢静静的互相行了礼之后,宋初一才开口,“白行人请坐。”
白平道了声谢,寻了个恰当的席榻跪坐下来,微微笑道,“君上欲在一个时辰后接见贵使,不知贵使可有不便之处?”
这不过是客套话,能有什么不便比两国邦交更加重要?宋初一微微笑道,“自是没有,不过秦公如何会在傍晚接见在下?”
砻谷不妄看着宋初一的表情,不禁暗暗翻了个白眼,分明是明知故问,偏那一脸的迷惑像是真的一样。
“君上才处理完公务,得知贵使已经久候,故而立刻设宴为贵使接风。”白行人道。
砻谷不妄心道,得,这位也是个说瞎话不眨眼的。
宋初一坐直身子,道,“得秦公如此厚待,在下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