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道,“你们久别重逢,不如住在城中?总不好委屈了公主,是吧?”
衞江看着姬眠,阻止他要说的话,“再奢华的地方都是平常,唯君在处才别样。”
衞国虽不是强盛之国,但她作为一国公主。天底下的富贵并没有少见识,她能够抛却荣华富贵,便不在乎吃苦。她也看出姬眠现在生活拮据,重逢本是喜事,没有必要雪上加霜。
宋初一微微一笑,心中却叹。悟寐啊,我把衞江给你送来,希望能让你冷静下来看看这个天下。
“那不如就在家里吧。”宋初一道。
季涣去屋内找了两张席来,放在院中树下,又去烧了一壶开水。籍羽则保护衞江去周围看看。
“以茶代酒。”姬眠端起茶碗。
宋初一亦端起茶。因着茶水太烫,两人都只轻轻抿了一口。
“别来无恙?”宋初一放下茶碗,询问道。
姬眠笑道,“无恙。”
宋初一看他这神情,便知道,可能在巴国变法的事情有了眉目。她叹了口气,“我啊,难得想说一句正经话,你听还是不听?”
“听!你一贯说正经的也像不正经,这回倒教我瞧瞧如何。”姬眠端正身子。
言下,并没有多少认真的意思,但是宋初一还是收敛起平日的不着调,肃然道,“巴蜀根本不可能变法,尤其是巴国。”
姬眠头一次见他如此严肃的模样,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也认真起来,“为何?前日我才打通关系,我有把握能让巴王感兴趣。”
“你可知,七雄国均历经变法,为何只有秦国深彻变法,其他六国却只流于表层?”宋初一问道。
姬眠沉吟道,“因为秦国当时已经残破不堪,亟待有人力挽狂澜,商君正如救命稻草,秦孝公自然紧紧抓握。”
宋初一摇摇头,“你所言并非根本。”
她顿了一下,缓缓道,“根本在于‘破而后立’四个字!而老子曾曰‘治大国如烹小鲜’,哪一国君主不是小心翼翼?自古以来有几人有担起‘先破’的魄力?”
鱼肉酥嫩,烹时必须小心翻动,不能乱来。这个比喻很生动,姬眠点头认同。
“这只是其一。其二,各国之所以变法不深彻,也因氏族势力繁杂。除此之外便是‘民’,民是否能够接受颠覆已习惯的规矩?”宋初一说到这裏,顿了一下,不再关注姬眠的神情,转而看向土墙外的景,“譬如周,民皆知周法,倘若贸然将周法全然推翻,岂能不乱?当初秦国法制混乱,山河残破,秦人虽野蛮却能明是非。商君变法,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其他?”
巴蜀是从上古时期便有独立的文化传承,且与中原文化迥然,鬼神信奉不可撼动,规则是在那些大巫的手中。现在的大巫虽然已经渐渐衰落,却依旧并非众之力可以撼动。
“悟寐,‘天时’已经过去,莫要强求。”宋初一回过头,看着姬眠。
你且看吧,法家术士的时代已经过去,未来将由策士接掌。宋初一这句话再看见姬眠不认同的神情之后,又吞了回去。
“罢了,法家人就是执拗,我且说,你且听,倘若觉得有道理便往心裏去,倘若觉得无根无据便当大风刮过。”宋初一笑着端起茶碗,“久别重逢,我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