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疾不是个轻浮之人,说话做事必是经过思虑,宋初一只是这么一说,心裏还是尊重他的意思,倘若他就看准了甄瑜,她也不会多加劝阻,毕竟人家娶媳妇又不是她娶媳妇。
“当真不合适?”樗里疾反倒问起她的意见来了。
宋初一无奈道,“这等事我哪说的清楚,你觉得好就行。要依着我看,这世间能配上大哥的女子寥寥可数。”
“哈,若让你给我挑媳妇,合着我以后得一个人过了!”樗里疾开了句玩笑,转而道,“其实我从前有过一个妻子,她比我小五岁,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她尚未及笄便没了。我从师门回来后,便依大婚之礼把她尸骨迎了来,入了祖坟,只盼生未同衾死同眠。所以如今娶任何一个女子,我都觉得心中有愧,倘若娶了甄姑娘。也只能用余生好好待她。我如此想,怀瑾不会怪我吧?”
樗里疾也是没法子,族里不可能让他一个正常男人平白的断了一脉烟火,反正早晚是要再娶。还不如挑个看着顺眼的。甄瑜是商贾出身,就算死后不能入嬴氏祖坟,允她随葬。也实在不算亏待她。
宋初一没想到还有这一桩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未曾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道,“大哥若是有意,我便寻个空问问她。不过甄瑜算是儒家学生,对这方面看的怕是极重。”
这倒是樗里疾没想到的。他叹了口气,“是我唐突了,既是出自儒家,我岂能如此辱没她?”
一旦入了大家学派的女子,从身份地位就不能以寻常出身来衡量了。时下各家各派极少收女弟子。尤其是儒家,迄今为止都未曾听说过有一个真正的入室女弟子,所以就算外室弟子,也是受人尊重的。
……
树丛后的小径上,甄瑜的侍婢抱着竹简悄悄退了回去。
甄瑜正在廊上看花,看见她慌张的模样,不禁问道,“阿禾,出了何事?”
“娇娇……”阿禾满脸不忿的道。“奴方才还书简时见公子疾来了,便想着待会再去,谁知听见了公子疾欲求娶娇娇。”
甄瑜脸颊微烫,但见阿禾不忿的表情,心知这事还没说完,便静静听着。
果然。阿禾愤然道,“谁知,宋先生竟说娇娇配不上公子疾,劝他不要求娶娇娇!”
在阿禾看来,入不入祖坟又有什么关系?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家娇娇能嫁给公子疾,怎么样都不算屈!别说做正夫人,就算做个侧夫人也极好了!她可是听说那公子疾如今年纪轻轻便是上大夫,十分得秦公重用,又是一国公子。娇娇没有姐妹,自己又是良家子,外边买来的陪嫁的滕妾哪有知根知底的好?若是娇娇能成为公子疾的正夫人,自己一定能成为陪嫁滕妾!
阿禾如此想,宋初一之举,无疑就是断了她的前途。
甄瑜脸色一白,方才还扑扑乱跳的心,现在却像是猛然被人掐住一般喘不上气。
她师父不是什么大儒,她又出身商贾,自然也不奢望太高,但听到是宋初一说自己配不上公子疾,简直就是后脑勺挨了一闷棍,“他还说把我当妹子……没想到背后居然如此说我!小人!伪君子!”
阿禾见状,趁机道,“娇娇,公子疾也不像是三两句就能被人说动的,既然他心属于你,不如找机会与他多多相处?”
“让我一个人静静。”甄瑜尚且在打击之中,哪有功夫去听阿禾的建议。
阿禾悄悄看了她一眼,满心的不屑:识字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半点打击都受不住!
甄瑜可不傻,阿禾是兄长两年前领回来的良家子,说是放在身边养养熟,她心裏清楚这是给自己准备的陪嫁滕妾,因此今日阿禾反应为何如此之大,她心裏清楚的很,也因此更肯定如果宋初一没有阻拦,阿禾也不敢如此说。
她没想到兄长如此推崇的一个人,身系甄氏全族命运的一个人,居然是个背后嚼人舌根的无耻之徒!
外院之中,宋初一与樗里疾还在说着话。
方才白刃耳朵一抖就要站起来,宋初一便知道有人偷听,若不是她安抚,白刃怕是早就窜出去把那人拖出来了。扁鹊不是那听壁角之人,那树后之人是谁,根本不用想。
“先生,外头有个司马将军来看您。”寍丫道。
司马错还在巴蜀,除了那位,宋初一也不认识别的司马将军了,她当即起身,“大哥,走,去迎迎将军!”
“善。”樗里疾也十分了解赢驷这一“爱好”,伸手扶宋初一走下凉亭,往大门处走去。
迎至门外,樗里疾看见一身戎装的赢驷,率先行礼,“君上。”
“见过君上。”宋初一道。
寍丫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这个转眼变成秦公的冷面将军。
“进去再说。”赢驷此行只带了两名护衞,显然只是私下前来。
寍丫满心惶恐的打开大门,避到墙根,忍不住好奇的偷瞄赢驷的后脑勺。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君主呢!即便没有传说中的仪仗,但看上去依旧威势迫人,她都忍不住想匍匐跪拜,真是好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