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说到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的时候,连连摇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萧布衣觉得好笑,又感觉在这个小六子的眼中,杨广好像不是那么可恶,甚至可以用千古名君来形容。这固然是有在外人前恭维圣上的意思,但看他的表情,又像是真心真意。“五年前你才多大,看起来竟然和亲眼所见一样。”萧布衣打趣道。小六子撇撇嘴,“就算没有亲眼所见,口口相传也是无人不知。想当年,圣上西巡千里,到了张掖,西域二十七国国君使臣前来朝见,轰动一时……”“本来自从张骞通使西域后,到大隋之前,吐谷浑一直都在霸占着张掖这块地方,抢着和大隋进行买卖,西域各国要想和我们大隋交易都不行。圣上让他们让开,他们不听,龙颜大怒,让杨太仆,段尚书,元内史和张将军四路围困,打的吐谷浑的伏允可汗找不到北,取地千里,这才开辟了丝绸之路,以张掖为中心进行集市交易。因为裴老爷熟悉西域各国的情况,这才委以重任。这次张掖那面出了问题,裴小姐当然要去帮老爷解决。”萧布衣看到他说的眉飞色舞,也有些受到感染,这才知道千古有名的丝绸之路竟然有杨广的功劳,不由有些感慨,怎么后人注意的都是些花边八卦,杨广的女人,杨广的放荡,这种盛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业绩也不大力宣传下?至于什么杨太仆,段尚书他倒一无所知,不过也没有追问,只想着这些人或死或是高高在庙堂之上,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这些你都是如何知道?”萧布衣小心的问一句,“我倒觉得你见识广播,也是不凡。”“那年我才十岁,还是小厮,很多事情并不懂。”小六子叹息道:“萧爷夸我见识广博,我倒是愧不敢当,只是有幸跟了老爷,后来跟了小姐,这才能亲眼目睹当时的盛世,当然也有很多是老爷和小姐和我说过,老爷和小姐见多识广,哪里是我能比的……”“萧爷你不知道,看到西域二十七国的君主过来朝见臣服,当时我们真的觉得跟着圣上一起,世上无所不能为,可惜后来,”小六子说到这里还是意气风,突然叹口气,摇摇头,“后来不说也罢。”萧布衣知道他虽然和自己不错,毕竟还有忌讳,没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你家小姐远去张掖,倒是要一路保重。”“多谢萧爷的关心。”小六子把马的缰绳递给了萧布衣,“你要是有事,找高爷就好。小姐已经吩咐过,这里一切高爷做主,高爷让我对你说,出塞在即,如果货物没有准备齐全,还请你快些准备。”小六子说完走远,又停了下来,见到萧布衣望着自己,又转了回来,“对了,小姐还让我说句话,我差点忘了。”“什么话?”萧布衣问。“她说塞外多磨,望君保重。”小六子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萧布衣牵马徐行,并没有回转大宅。想着裴茗翠托付小六子带来的八个字,不知有什么深意。走了一程后,嘴角一丝微笑浮出,心道丈夫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小心就好,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如果瞻前顾后,不如回转家里守着老婆孩子的好。走了一程后,萧布衣翻身上马,并不刻意纵马,流连在古城之中,恍如梦中。几个月生的事情他一生难以想像,可这几天生的事情,也是他几个月难以想像。他不是个心急的人,也不是有什么远大抱负的人。一千多年后他是如此,来到千年前也是一样,尤其是他在得知世道将乱的时候。可是不等他改变历史,看起来历史正在慢慢的改变他。命运之门将他推到了这个时代,又莫名其妙的当了土匪,做了生意,接近裴阀,如今又把送到不可知的草原,这一刻,他算是半推半就,还是无力抗拒?尉迟恭天大的英雄,现在还不是落魄如此,竟然要他萧布衣接济盘缠路费,萧布衣想想都有些好笑,又觉得担心,转念又想,这个尉迟恭说不定不是那个尉迟恭,那他现在如何?脑袋一团麻样的左思右想,信马游缰。不知身在何处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铮’的一声响。响声清越,给他混乱的思绪带来了片刻的宁静,紧随着那声响后,琴音高扬,如同冰泉流水般,呜咽复通,断断续续。可就是这个冰泉流水抓住了人的心思,总让人想着循着琴声探密寻冷,曲径通深。琴声有些清冷,凝滞却是刻意有为,仿佛霜凝冰冷,却让人精神一振。萧布衣驻马不前,扭头去找琴音的来源,现自己不知何时,身处幽巷。不远处有个庭院,红墙高高,庭院处一处红楼,楼檐斜飞,颇为雅致。红楼一处窗户半掩,看不到里面的动静,但是琴音从那里传来却是无误。萧布衣马上倾听,不由有些出神,他一直说自己是个粗人,不懂音律,可他这个粗人更是心思细腻,再加上两世为人,听到琴声的波折只有感触更多。曲为心声,只是一种琴音能给他带来多种感受,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以前终日在高楼大厦,钢筋水泥中徘徊,神经有所僵化,很少能有如今的多思善感。那时候,天已经不是蓝的,水也不是随处能喝,音乐是浮躁的,听点古典感人的音乐要花高价买票的,这里或许少了些方便,但是无形中也让他得到了更多。琴声本来有如的冰泉流水,转瞬有如朝阳暖日,消融了霜冰。音律变的莺鸣燕回,轻快明清。萧布衣已经沉醉其中,不由回忆起不少愉快的往事,暗自忖度弹琴的是哪位高人?琴声再是一转,已由春暖花开变化到秋风瑟瑟,萧布衣听到后,竟然有些冷意。那一刻的琴音低回,仿佛孤雁徘徊,秋风高筝,清高中隐有落寞,萧布衣蓦然想起已经遗忘千年的亲人朋友,心中微酸。他一直都知道,身死之人,如何管得了身后之事,他当然应该算是死人,随遇而安是他最好的选择。琴声再转,宛若珠帘散落,白玉四碎,让人惋惜,却又让人清醒回到世中,萧布衣心中赞叹,没有想到一曲看似单调的琴韵竟然如此变化莫测。正戚戚然的时候,琴声突然断绝,宛如利刃一切,又如情断还乱,萧布衣莫名叹息一声,这才催马前行,暗想自己终日磨刀霍霍,这次有幸听到一曲,不知下次何时听到。这种曲调自己这个粗人都是听的感触良多,怪不得古人说什么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韩娥善唱余音绕梁三日,相比和流行感冒一样来的快去的快的流行歌曲,这个更有味道一些。沿着红墙向前走去,萧布衣本以为这是本地的一个大户人家,想看看到底是哪家能有如此大的庭院,这样的仙音,等到绕到正面才有些哑然失笑。小巷处幽静雅致,前方竟然是车水马龙,两层高楼上悬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天香苑三个大字。萧布衣这才明白天香苑占地广博,远比自己看到的要大的多。上次他来到这里是循正门而入,这次却是不经意的走到后园,难道说刚才听的琴音竟然是这里的歌妓所为?想到这里的萧布衣心中一动,转瞬想到梦蝶号称琴舞双绝,上次只欣赏到她的舞艺,难道这次弹琴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