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被这样俊雅无双的公子在这么浪漫的月色下如此暧昧地注视,恐怕都要为之倾倒,可此时此刻,此种境遇下的方若兮心情却是苦涩委屈之极的。
方若兮被他看得别扭,便瞥了他一眼,冷声道:“给我喝一口!”
宋子星一笑,抬起茶杯走了过来,将自己嘴唇刚碰过的杯口送到了方若兮面前。
方若兮嫌弃地看了一眼,宋子星轻声问道:“怎么?不喝?”
宋子星的声音很轻,仿佛很温柔,可偏让方若兮从心底里发怵,她已听出了某种意味,不禁一咬牙,微一低头,顺着他递过来的杯口喝了下去,明明是顶级的碧螺春,可入口的苦涩简直不是人能忍受的。
宋子星笑了,又从桌上盘碟中夹了一块糕点,先自己咬下半口,剩下的又送到了方若兮面前,方若兮这次再也忍不住地撇过了头去,却听宋子星道:“是你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吃?”
方若兮打定主意不理会,可这时,却见宋子星正要打算把手中剩下的半块放入嘴裏,方若兮忽然明白了什么,突然喊道:“我吃!不必你喂。”
宋子星一笑,便将手中的半块糕点送入了方若兮嘴裏。糕点入口即化,可方若兮却咽得极为艰难,总觉得那上面已经被沾染了毒药,而自己正在吃毒药。
这时,只听宋子星仿佛十分和善而温柔地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方若兮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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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我,还能是谁?”方若兮道。
宋子星眉稍轻抬,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待不听话的宠物吗?”
方若兮一哼,道:“知道。”
“说来听听。”宋子星饶有兴味道。
方若兮看着奴仆陆续端上来的各种小菜,目光控制不住的一直跟随,恨恨回道:“不给它饭吃。”
宋子星轻笑出声,微微颔首,拿起筷子拈了一点鲈鱼肉放入口中,眼见方若兮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含笑道:“想吃吗?”
他这是明知故问,方若兮明明知道却仍哭不得笑不得,此番还是生平第一次落到如此凄惨地步,不禁叹息道:“你到底想怎样,直说吧。”
他轻笑,并不回答。
方若兮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细嚼慢咽地吃着美食,一开始还可以忍住,假装视若无睹,但毕竟她从中午就没吃过饭,此刻腹中不听话的咕咕鸣叫,再闻那股诱人的饭香,几乎快要饿死了。便故意在旁不停地唉声叹气,一叹再叹,想要引起某人的同情之心,但事实证明,那人根本毫无同情之心。在她叹息声地陪伴下,宋子星不紧不慢地用完了晚膳,并且十分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一旁伺候的奴仆方才撤下碗碟。方若兮看着路路续续被抬走的碗碟,十分沉重而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之大之夸张,终于惹来宋子星的侧目及淡淡笑意。
她知道,宋子星在逼她自报家门,此番宋子星抓住她不放,似乎没那么简单,她百般思量,却也没胆量再在宋面前耍诈,此人不是可以轻易蒙骗的,便打定主意还是不说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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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寥,只闻虫鸣。四周奴仆点燃薰香驱散蚊虫,他似心情颇好,竟命人取来长箫,放于唇边吹奏起来,一旁还有府中乐妓以琴相伴。
本是月下琴箫合鸣极为附庸风雅,但此刻方若兮腹中饥饿难耐,无力的坐于树下,只觉一切皆索然无味,脑中幻想着各种美味,暗暗吞咽着口水。
月光如水洒落,映在他身上恍然若波光起伏,竟有种说不出的风雅魅惑。方若兮微微出了神,爹爹曾说,宋子星并非池中物,她不是很懂那句话的意思,但却懂方家二女这个名衔对于宋子星的意义,所以她不敢自报家门。
当下最重要的是怎样逃脱,手上缚紧的绳子不是不能脱开,只是要费些时间,她必须等,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一曲完毕,乐妓抱琴退下。
宋子星起身,缓缓走到萎靡不振的方若兮身旁,蹲下身子,轻声问道:“还是不肯说吗?”
方若兮不应,看都懒得看他。
宋子星轻轻扯了扯绳子,引得她瞪视,又道:“你不用妄想解开绳子,普通的利器根本无法割断,而且绳子的两端已连在一起落了锁,钥匙只有我有,今晚,除了这棵树附近你哪也去不了。”
方若兮皱眉,冷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肯放我走?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子星似笑非笑,道:“告诉我你是谁,我就放了你。”
“我一个藉藉无名之辈,你为何一定要知道?”
“因为你越不想说,我越想知道。”
真的如此吗?她不信他说的话,反而也学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回道:“你越想知道,我越不想说。”
闻言,他轻笑出声。忽而起身,扬声道:“来人,把香炉撤了。”
奴才忙上前来抬走了熏香炉。
宋子星不再理会方若兮,挥退了奴才,进了房去,窗户却敞开着,顺着窗口恰好可以看到槐树下的她。
由于香炉被抬走了,槐树本就招蚊虫,不一会儿,方若兮便觉四周蚊虫乱飞,而她双手被缚想赶蚊子都不成,她边跳边轻骂:“该死的蚊子,告诉你我饿的很,你要是再吸我的血,看我怎么收拾你,把你煎炒烹炸了拌成冷菜下酒吃。”
屋内的宋子星侧卧着身子,透过窗口望向院内一蹦一跳的方若兮,目光闪烁像是在看着什么有趣的风景。
方若兮注意到了他的注视,不禁绕到了树的后面。坐了下去,不再乱蹦乱跳,也不再言语。她必须忍,忍到他睡去,放松了警惕。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除了虫鸣别无它声。方若兮从树的后面偷偷地向宋子星的屋内望去,即便是黑夜,方若兮倚仗自身武功,仍能目视很远,此刻只见屋内宋子星正背对着窗口,仿佛已经睡去。就是这个时候了!
她先靠近将绳子两端锁在一起的铜锁,用手抓住铜锁后,再尽量腾出一只手来用内力催动小指上的银针,缓缓射出,用指尖拿住银针,摸索着刺向了铜锁上的小孔。不就是开锁吗?她很多年前就会了。
铜锁打开了,但身后手上的束缚仍未能解开,她用嘴叼出一直随身所带的一面小铜镜,丢于地上,藉着月光和铜镜看到了背后手上的绳结,耐心地用银针穿过绳子,金线绑缚在绳结上,催动内力缓缓拽开了绳结。
束缚解开了,她活动了一下身体,方才拾起铜镜装入束腰中,向屋内瞥了一眼,微微一笑,悄悄来到宋子星的窗外,潜伏于窗下,偷眼向裏面望去,微一沉吟,银针从手上射出,悄无声息地射向了睡梦中的宋子星,眼见银针入穴,方若兮嘿嘿一笑,跃入窗内,回身关好窗户,先四下里寻到了那副画,收入怀里,而后看着床上的仍睡着的待宰羔羊,笑得十分邪恶。
她肆无忌惮地撕开了宋子星的衣衫,把他的四肢缚与四方床角,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撕开了他的里衣,露出他的胸脯,而后拿来屋内的笔墨在他全身上下画了起来,边画边道:“四脚朝天大乌龟,叫你欺负我,我叫你变成乌龟星!”很快画完了,她站在床边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可就在这时,床上的宋子星突然挣脱了束缚,一指点向了她腰间的穴道,却未料,竟点在了她腰间的铜镜上,她突然回神,转身便撞开了窗户,跃窗而去。
此时就听有侍衞大喊道:“什么人!”而后,纷乱地脚步声向此处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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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星的确被方若兮点中了穴道,当银针碰到他身体时,他就醒了,可已然迟了,银针入穴,穴道被点,那一刻他只得继续装睡,却于暗中运功冲破穴道。
他知道方若兮拿走了那幅画,突然明白那晚踩他入水之人竟然就是她!因穴道未解,一时也只得隐忍任她摆布。当穴道被冲破时,他挣开了四肢的束缚,想点住她的穴道,却没想到竟点在了铜镜上,反让她跑了。而后,他本想追出去,可一低头看清自己此时的模样,听到府中侍衞已经奔进院来,忙又关上了窗户。
房外,有人唤道:“将军!”
宋子星答道:“没事,都退下吧。”
宋子星话音刚落就听院外有人喊道:“乌龟星,有本事你出来抓我啊!告诉你,太湖那晚就是我把你踩晕过去,还把你吊在树上的,怎样,有本事你出来啊!”
宋子星闻声不怒反笑,透过窗缝看到她正站在院墙顶,手舞足蹈地跳了一个既挑衅又兴奋的舞,边跳还边在墙顶上高唱:“我气死你,我气死你,我气的就是你。”直到府中侍衞向她冲近了,方才越墙而去。
她是算定了他此刻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