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公子修离别后,待回到青麟客栈西院时,已午时过了。
尚未走到西院,花无多便察觉裏面除唐夜外还有其他人在,院中隐隐约约有人说话,只是听不大真切。
西院的院门紧闭,四下无人。
花无多本不欲偷偷摸摸偷听别人说话,可一想到今早宋子星在酒楼里的话,又有些犹豫起来,只稍稍挣扎了一下,便将什么狗屁道德丢到了脑后。暗道:偷偷听听又何妨?只要不被发现。便有意隐了声息,悄悄地靠近了门边。
“你明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对我不冷不热,我早已习惯,我以为,你对所有人都不在乎,可终究对我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可我没想到,我错了,错的离谱。”是许倾城悲苦的声音。花无多听在耳里,已有些了然,爱恨纠缠啊爱恨纠缠。
唐夜没有回话。
“可我终究不信,不信你对我会如此狠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受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还有每月毒发时的痛不欲生。”许倾城一字一句道。
每月毒发时的痛不欲生?花无多突然想起了十多天前洛阳二虎、三虎来为大虎讨解药的那一夜唐夜的异样。痛不欲生?在她眼里似乎还没到那份上。一边想一边继续竖着耳朵孜孜不倦的听下去,心裏极希望许倾城能再多说点唐夜的事,最好是什么痛不欲生死去活来之类的。
“你对我虽无情,可我知道,你终究在乎我,昨晚杀了那些山贼的是你吧?”许倾城幽幽道。
是唐夜?不会吧,他一个人应该不会那么快杀了那么多人,又没有使毒,可刚想到此处,花无多突然想到了无音和方圆还有……,杀手,还有什么杀手组织,无音是杀手无疑,而无音尊唐夜为少主。难不成真的是唐夜干的?想到此处暗暗心惊。便听许倾城又道:“你告诉我,昨晚是不是你命人来救我的?你告诉我,唐夜。我只想要知道答案,然后从此离开你,再也不来纠缠。你告诉我。”许倾城卑微地哀求着。
花无多听了半天,只有许倾城一个人在说话,不禁有些纳闷,唐夜在干吗呢?无奈有门隔着什么都看不见,只得暗暗揣测唐夜现在的目光和举止。不知为何,一想起唐夜就想到他那双漆黑冰冷的目光,只一眼就能被冻住的目光。
许倾城还在求着,唐夜还是没有回应,他到底在干吗?花无多越发纳闷,试图从门的小小缝隙向裏面探看,可左看右看都因门缝实在过小而看不见什么,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花无多一个踉跄跌进院内,抬头正对上唐夜那深不见底的冷眸。
果然只用了一眼,便让她从头凉到脚,一惊之下忙笑道:“我正要推门进来,你就开门了,吓了我一跳,哈哈,哈哈。”
花无多越笑越没底气,越笑越僵硬,瞥了一眼站在院内满脸泪痕的许倾城,忙道:“公子有客人在啊,你们说,你们说,公子和许姑娘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叫小厮送午饭来。”言罢,夺门而出,经过唐夜身边时,豆大一滴汗很不客气地甩在了唐夜的脸上。
花无多奔出去数步,方才拍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显然被吓得够呛。偷听人说话被抓个正着的确令人尴尬啊,这时候被抛在脑后忽略已久的道德准则又飘到了眼前,可已经迟了。
待她等客栈小二备好酒菜抬进西院时,许倾城已然走了。只有唐夜在院里,那副模样,显然在等着她。
她硬着头皮扯着笑脸走到唐夜面前,摆好碗筷,俨然一副丫鬟模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少爷用餐。
幸好唐夜什么也没说,吃起了午饭。
花无多早上只吃了几块糕点,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见唐夜吃了起来,一咽口水,也自顾坐了下来,先拿了个馒头咬在嘴裏。
唐夜也不理会,自顾吃着东西。
唐夜吃东西很挑剔,花无多与他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就察觉了,每日吃饭时,桌上米、面所做食物必有,却只食稍许,肉必吃肥瘦相当,过肥过瘦都会挑出不吃,油腻食物吃的甚少,红、黄、绿等青菜稍多。粥半碗,饭后会喝一杯淡茶。但花无多就不同了,一般不挑食,饿的时候,更是不管好吃不好吃先塞饱了再说。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洗手抓馒头,狼吞虎咽,望着她这个样子,唐夜微微蹙眉。实在看不下去时,便道:“吃完来我房里。”也不多说,便放下碗筷,自行离去。
再看花无多的样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更别提还是来自那金陵方家。此情此景李赦要是见到,恐怕也要怀疑几分自己的推断。
花无多吃完了,叫来客栈小二收好碗筷出去,方才进得唐夜房里。见唐夜要为她施针解毒,便道:“还有最后两次了吧?”乖乖地掳起衣袖露出中毒的手臂递过去。
唐夜点了点头。银针精准无误的施在了她的穴位上。
“你真的会放我走吗?”花无多问的有点小心翼翼。
唐夜道:“你还想中毒吗?”
花无多连忙摇头,目光有些闪烁,道:“如果你不放我走,也别给我下毒了,说一声就好,你去哪我便去哪,总是中毒对身体不好,而且我现下还有伤,也跑不了多远,对你更没什么威胁。”
收起银针,唐夜手指划过她的脉搏,拿出一个药丸喂入她口中,道:“去歇息一下,酉时随我去李府。”
李府?花无多微一蹙眉道:“那我这次是以什么身份去?”
唐夜淡淡回道:“我的丫鬟。”
一日不如一日了,花无多悲愤离去。
关门时,听到唐夜道:“把药丸吞下去,不是毒药。”
被他看出来了……花无多想到两次中毒都是在不知不觉中,不小心不行啊,正腹诽着唐夜,一不留意咕哝一声将药丸咽了下去,得了,不用想了。
酉时跟随唐夜出门时,花无多已然换了副面具。唐夜看了一眼未说什么。
出客栈时,跑堂小二看了二人背影半天方指着远去的马车问旁边正在打扫过道的小二,“方才上车那位姑娘何时进得西院的?”那小二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名堂。
跑堂小二唉声叹气直摇头:“这唐公子的丫鬟怎么又换了一个!”
※※※
李府,入内,院中十分宽敞明亮,没有什么细致的花花草草,却别有一番大气自在,更少了些靡靡之色。院中四角分种了梧桐,秋尽,梧桐落叶散落在院中各处,似有意不去打扫。却绝无萧瑟之意,反觉有几分秋色期艾之美。
院中最为奇特的是中央,用鹅卵石铺成了颜色分明的先天八卦,乍一看去极为有趣,花无多真想上去按照五行踩一踩,顺便打一套拳,但居于现下丫鬟身份,只有乖乖跟在唐夜身后。
有了上次踩脚后跟的教训,花无多不敢跟的太近。
跟在唐夜身边久了,发现唐夜赴约总是迟到,这不,今日又是如此,入内时,又是一群人望着他们,她与唐夜自然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的众矢之的,若目光是箭,他们早被射了几百个洞,断气身亡了。
入内后,唐夜自与上座的主人李赦寒暄和介绍,因席上人数众多,这一介绍就花费了许多时间。
花无多躲在唐夜后面,微微偏了一点脑袋,从其后露出一丝目光,向场内扫视了一周。见宋子星、公子修都已在座,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看到公子翌和公子琪时,忍不住目光稍作停留,公子翌瞥了一眼唐夜便未再看,而公子琪却好死不死地看到了露出半张脸的花无多,花无多忍不住心中兴奋,竟当众向公子琪做了个鬼脸,公子琪一怔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在片刻惊疑打量后,露出了笑颜,那一笑当真令人心跳加速,正为他斟酒的李府丫鬟手一抖便斟到了杯外,他却只是温柔一笑,婢女的脸霎时红透了。
花无多收回了脑袋,垂首亦步亦趋地跟在唐夜身后,直至他落座,恰坐在宋子星下首。
宋子星见花无多果然换了副面具,难免苦笑。花无多却有几分得意。
花无多如今丫鬟身份,座位都没有一个,只能随侍在侧。刚在唐夜身后站好,就看到了对面公子修探究的目光。
公子翌亦在此时向她看来,却意外地看见她正对着自己笑,那笑颇为古怪,似期待、似挑衅还有些莫名地兴奋,令他心中一悸,那目光凭地熟悉,公子翌蓦地一挑嘴角,眼中划过异样神采,举杯向唐夜道:“唐兄,江陵一别,多日未见,未料想,唐兄身边竟多了如此佳人相伴,翌当真羡煞羡煞啊。”
唐夜闻言道:“你若喜欢,我便将她送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