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飞的不是她,是少年。
少年的衣上带着青草和露珠的气息,耳廓薄而匀称,颈项些微见汗,脊背瘦挺温热,烘得她很暖,他一刻不停的奔掠,像一只轻捷的羚羊。
猝然间她又害怕了,鲜血的颜色烙在记忆中,她不知道恶魔是否会追逐而来,少年或许会因救她而遭逢厄运,肢断颈折,再也无法矫健的奔跑。
恐惧的想象令她微微战栗,少年忽然侧转头,紧了紧托住她的手,理解的安慰,“不要怕,恶人暂时不会追来。”
她怔怔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这样笃定。
他转头前视,一边纵掠一边道,“他们认为我会送你回荆州,一定会监看陆路与码头,一旦朝那边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她听得心悸,揽着他的细指都揪紧了。
少年穿过野林,随手摘下一枚野桃递给她,“你知道恶人为什么要掳你?他想将你献给他的师父,那是一个更坏的恶人,此刻就在渝州。他们决计想不到,我们正向渝州而去。”
她惶然想开口,却发出不出声音,眉尖蹙成了结。
他侧头看了一眼,赶紧解释,像怕她哭出来一般。“恶人不会发现我们,我会带你在渝州登船,只消两日就能到荆州。”
她知道自己还是能回家,略略安心了一点,过了一会,想起还捏着一个毛茸茸的桃子,迟疑的嗅了一下,还没闻到香气,肚子已然咕响了一声。
清晨格外静谧,他自然听见了,刹时停下脚步,将她放在一棵残断的树桩旁。
苏璇一回头,眼睁睁看她脸颊红了,墨莹莹的眸子泛起了水光,整个脑袋都恨不得垂进胸口。
她本来已憔悴了许多,噙着泪越发羸弱,仿佛一朵被凛风拂过的花,再禁不起一丝摧折。
苏璇在门派中曾与师兄师姐混在一起习武练剑,从不觉得女孩子有什么不同,这次遇上了娇嫩嫩的世家小姐,多说一句都怕惊吓了她,此刻见她窘得无以复加,他不知怎的也尴尬起来。
苏璇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的面饼,摘下水袋一起放在她手上。“是我不好,没留意你许久不曾进食,身上只带了这些,你暂且将就一下。”
野林空空荡荡,他似乎知道她不好意思进食,借着探察的由头避开了,这让女孩稍稍放松,又为落单有些不安,踌躇了半晌才解开饼上的油纸。
面饼不知是什么做的,有一种强烈的碱味,硬糙难咬,咽下去嗓子咯得生疼。她从未吃过这样粗劣的食物,只是确是饿了,坐在树桩上努力啃咬,不一会就忍不住要饮水,刚拧开水袋她又停住了。
水袋是他的,自是被他饮过。
她虽未及笄,也知道这是极不合宜的。
可他救了她,断没有嫌弃救命恩人的道理,然而他确确实实是个陌生男子,纵是年少也当有别。
她又饿又渴,捧着水袋犹豫了许久,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又想哭了。
远处人影一现,少年像一只飞雁,两三下起落就到了眼前。
她惊愕的盯着,好像他生了两只看不见的翅膀。
苏璇被瞪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会一点轻身术。”
她不懂什么叫轻身术,他也没有解释,打开携回的荷叶包,露出几个馒头和两枚腌蛋。“我在附近找到了一户农家,这饼太硬,你大概不惯,吃这个吧。”
馒头是新蒸的,带着麦面的香甜,腌蛋的气息也极诱人,进食的声音很细微。
苏璇闻着香气揉了揉鼻子,倚着树干啃面饼,饼上残留着她细小的牙印,他也不在意,几口下去已经咬了一半。
听见水声,他余光一掠,见少女拧开水袋,将水倒入荷叶捧着啜饮,额线柔和优美,小小的指尖似玉琢,流离中依然难掩精致。
他收回目光,过了一会衣襟被扯了一下,少女捧着另一半馒头和蛋,怯生生的看着他。
苏璇反而有点窘了,“我有吃的,这是给你的。”
她还是望着他,不懂他为何要去咽粗劣的面饼。
“今年饥荒闹得厉害,这饼虽然硬,吃下去顶饥,能放十天半个月不坏,也很好了。”他微赧的一笑,将剩下的饼包起来放回怀中,忽然想起来,“如果你要如厕,可以去那边。”
她顺着指引一望,瞧见一方一人高的大石,她怔了一会,脸庞越来越红,如一张雪宣晕上了胭脂,无措的看看他。
对视片刻,苏璇顿悟过来,翻了翻身上什么也没带,默默将衣袖撕下一截,递了过去。
她从石头后方回来的时候,额头到颈项都红透了,头也不敢抬。
苏璇什么也没说,背着她继续前行,路上经过农家的时候停了一下,再休憩的时候不仅有了火纸,一卷软毡,还有了一个干净的碗。
每次喝水的时候,她总会忍不住心虚,偷瞧他参差不齐的袖子。(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