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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离迷迷糊糊中觉得脸上有些痒,仿佛爬了只蜚蠊,他惯常的撮唇一吹,没听到蠊蹿起来的声音,这才睁开眼,见头顶悬着素色宝相花的锦帐,身上盖着丝滑水腻的锦褥,不禁一呆。
睡前还在黑暗腥臭的天牢,醒来却在简洁明净的屋舍,谢离也不惊诧,转了转眼珠喃喃道,“莫不是做梦回了渝州?真是妙极,怎么不来个美人?”
说话间门扉一响,谢离大感兴趣的望去,见一个锦衣男子踏入房中,带着一丝故作的从容,施然道,“谢前辈醒了?”
谢离见是个男的,兴趣顿时大减,翻了个白眼连搭理也懒了。
来者见他漠然,轻咳一声,“在下文思渊,前辈就不好奇为何会从天牢到了此地?”
谢离没甚趣味的咂了咂嘴,“你姓文?苍狐文狡是你什么人?”
文思渊没想到他一言正中,面色一变,转而微笑,“正是在下祖父。”
谢离爱理不理道,“你胆子比老狐狸大多了,居然敢在天牢里伸手,可惜忘了打听清楚,谢某四肢已废,早没了飞檐走壁的能耐,白耗一番折腾。”
文思渊半点也不惊讶,“祖父曾对我数度赞过前辈,不久前得知前辈堕于天牢,受尽折磨,在下深感痛惜,用尽心思相救,并无利用前辈行窃之意。”
谢离嗤笑出来,“一窝狐狸装什么兔子,你大费周章把我捞出来,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文思渊终于道出了正章,“在下只是不忍见前辈一身绝技,销于无间暗狱。”
谢离懒懒的拖长声音,“原来是看中了谢某一手鸡鸣狗盗之技,想让我给你调教几个小卒?文狡不过是个销黑货的奸商,你的心更大,干脆打算通吃了。”
文思渊面不改色,道,“前辈肢骨俱残,百脉已衰,与其在黑牢不见天日的熬死,不如在此地随心所欲的享乐,只要随手点拔几门绝活,万事皆有人侍奉。”
谢离蹲了数年天牢,整日给老鼠啃毒虫爬,沤得犹如烂泥,教些花式就能换一段舒泰日子,可谓相当划算。他不露神色,嘴上损道,“小狐狸算盘打得精,我这两手不是谁都能学,要是弄个教不透的蠢货,老子可懒得理。”
话到此处,交易算是成了,文思渊打了个响指,一个细伶的影子从屋外踏入。
来人是个胡姬少女,生得眉眼深遂,鼻尖微翘,十分精致,加上肤如初雪,发如浓墨,异常引人注目。谢离一怔,不禁大笑起来,“这是养了只瘦马?这种养法真是奇哉怪也。”
文思渊一笑,道,“此女受过高人指点,会一些剑术,劳前辈费心了。”
谢离大抵能猜出对方调教少女的目的,不过与己无关,他也不多说,仰天大剌剌道,“老子饿了,来个箸头春、南炒鳝、羊皮花丝,鲜虾蹄子脍、荔枝白腰子、通花软牛肠,奶房玉蕊羹、炒沙鱼衬汤;点心要贵妃红、樱桃雪、曼陀样夹糕、单笼金乳酥四色,再来一壶烫好的剑南烧春。”
谢离一气报了八样精肴,四色细点,样样所费不赀。
文思渊面皮一僵,不等言语,对方轻飘飘的飞来一句,“欲得奇货,自然要下些本钱,反正我时日有限,心情好多教些,心情不好少教些,你瞧着办吧。”
言中带着要挟,文思渊当然不快,不过奇货可居四字正好切中他的心思,他脑中一转,语气顿缓,“能得前辈绝学,区区吃食算什么,我这就着人准备。”
没想到谢离又扔过一句,“三天内找个渝州的厨子,酒要每日不重样。”
文思渊气蹿两胁,懒得再理这个得寸进尺的无赖,当没听见一般快步而去。
文思渊到底比他祖父大方,八菜四点一样不落的上了,然而谢离在牢里呆得太久,人已然虚透,好东西肠胃消受不起,吃完就吐泻了一夜,拉得青黄如鬼,郎中还严嘱了不可再沾酒,以致后头几日只能对着清粥小菜,他的心情糟透了。
尤其要教的对象还是个瓜兮兮的胡姬,生了副好容貌,却不言不笑,钝的像个木钟,他随便动动嘴皮就能唬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
比如当下,他轻易让胡姬将他送到了邻近最大的花楼,枕着最红的头牌春娇的酥胸,舒泰的听着淫词艳曲,享受美人的殷勤服侍。
哪怕肢脉俱废,他也是个男人,还在牢里憋了数年,不到一刻就动了欲念,想行邪事,抬眼瞥见屋角的胡姬少女,“解开没有?”
胡姬少女专注于手中一方色泽沉锈的古锁,闻言抬起头。
谢离懒得教人,弄了几套锁大略说了解法,算是敷衍文思渊。这枚九簧连环锁是他出来前甩给胡姬,锁具极为精细,内槽勾嵌复杂,寻常老手也未必开得了,一个毛丫头更没戏,正好方便谢离发作,张口就斥,“怎么蠢成这样,看着都烦,给老子出去!”
少女看着他,没有动。
逛花楼还带个胡姬固然有些奇怪,春娇久经风尘,什么事没见过,她媚态十足的掩着帕子取笑,“小丫头一点眼色都没有,还不快出去,别给主人招嫌。”
胡姬的小面孔有点白,指上紧紧捏着锁,没有说话。
谢离凶巴巴道,“一块烂木头,教也教不会,杵在这里碍眼,老子看着都生气,滚去院外琢磨,什么时候学会了再进来。”
胡姬还是没动,谢离欲火上头,混着怒火恶骂,“又蠢又木,话都不会听,老子还使不动你了?明天我就让姓文的换个人,教你简直白费唾沫,弄头猪都该会了。”
他越骂越难听,少女的眼瞳越来越木,合上门退了出去,想是依言去了院外。
谢离计得,脾气登时化为乌有,毫无愧疚的沉醉于美人的狎昵之中。
他本是风月老手,纵然瘫了也有各种歪把式,正被春娇服侍得舒服,忽然外廊一阵喧闹,有人咣啷一声踹开了房门,进来一个强壮如野牛的大汉,腰挎双刀,凶神恶煞。
大汉见了屋内的情景,推开拦阻的老鸨,恼怒的咆哮起来,“臭婊子,推说身子不爽,竟是在逢迎别的客人,当你熊大爷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