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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轻雨之后,道旁的树叶还在滴水,合州官道上有轻骑伴着马车而来。
地面湿泞,马蹄屡屡打滑,殷长歌按辔而行,放慢了速度。
他有正阳弟子的意气与傲性,也有正直果决的天性,对信任之人一片诚挚,无不可言之事。他知道师叔与苏云落分隔多年,对徒弟定是极为关心,主动道出了所知的种种,包括苏云落同侯府公子左卿辞、师姐沈曼青三人之间的纠葛。
这位贵公子曾召请殷、沈、苏等几位高手,共赴吐火罗夺回锦绣山河图,不久与苏云落生情,谁想到沈国公求得圣上赐婚,将沈曼青指给了他,最终左卿辞不告而走,婚约也成了一场笑话,由此不了了之。
殷长歌此刻说起,依然难免唏嘘,“回头想来,左公子从未对师姐表露情意,只怪国公府一厢情愿,让师姐受了非议,至今仍是郁结难释,独自在江湖飘荡,师父说让她静思一阵也好。”
苏璇当年极少留在山上,记得师兄的女徒聪慧有心眼,让阿落吃过不少亏,没想成年后还有争执。听完倒对左卿辞生出了一丝欣赏,不管出于何故,能抛舍侯府荣耀与御赐姻缘,都不会是庸常之人。
有些事阮静妍也是首次听闻,她从马车的窗口望了眼苏璇,正逢他也看过来,两人同有所感,不觉相视一笑。
雨水浸得地面软烂,红色的泥地仿佛被一百匹马踩过,凌乱的辙痕交错,骏马极易陷落,必须时时留神控缰。
苏璇忽然勒马,鞭梢一振,一枚铁蒺藜从泥中破出,长长的刺尖染着深褐,他的视线掠过一处陷坑,沿着深倾的车辙投向官道右侧的杂林。
林中一个模糊的声响传来,殷长歌截然变色。
唯有历惯江湖的才听得出,这是人被割断喉咙之际,鲜血混着肺气涌出的衰音。
杂林下方是一处缓坡,深深的辙印辗过朽叶,延伸至十余丈外。
地上开始有横陈的死者,多是结实的大汉,他们遍身染血,眼目犹睁,手中握着折断的腰刀。
再往前坡草翻杂,泥痕凌乱,树干嵌着短箭与毒蒺,四十多人密密的包围着十来个汉子。
那些汉子剽悍异常,到了末路依然破口怒骂,奋勇搏杀,全力将一人护在中间。
那人是个中年男子,双鬓星霜,沧桑沉定,却有一种征伐万里的气势,“阁下究竟受何人指使。”
对手已成俎上之肉,打头的老者执着一枚铜烟管,颇为得意,“不必多问,到了阎王殿自会知晓。”
男子虽然身陷重围,并不见惧恐之态,“今日作杀人之刀,来日为代罪之羊。左某纵然绝命于此,阁下恐怕也黄泉不远。”
老者叩了叩烟管,嘿笑一声,“我等刀头舔血,没有三族可夷,借侯爷大好人头,换千金重酬罢了。”
一名瘦长的青年手段凌厉,长剑霍霍,瞬间抹开一个汉子的喉咙,甩开了一溜血沫。
一名赤色脸膛的大汉冲近救援未及,挥刀怒砍,直吼出来,“侯爷出生入死,守得边疆安宁,你们却贪昧黄金,横加屠戮,简直是一群畜牲!”
老者也不理会,脸上三分轻蔑,七分杀意,一杆烟管比刀剑还刁钻,灵活的挑刺戳移。
这些大汉全是军中精锐,互相支援方能撑到此时,然而敌我悬殊,几乎已是无望。
一个蓝衣汉子受袭,他哼也不哼的反手一刀,逼退了一人,两侧的敌人又围上来,他拼力应对,不防被老者的烟管锤伤了肩骨,踉跪欲倒。
“郑将军!”赤脸大汉见情势危急,舍了瘦长青年前去援救。
他方拖开蓝衣汉子,自己却被一刀袭近颈项,眼看将休,有人一剑挑出替他挡开,“虞都尉,小心!”
赤脸大汉回身一看,正是受众人所保护的侯爷,不免一惭。
老者不欲再拖,蓦然一喝,“十二,送侯爷上路!”
瘦长的青年剑势一紧,众汉子无不凝神戒备,不料其中突然有个穿褐衣的大汉转刀斩向侯爷背心,众人哪想到竟有叛徒,顷刻间侯爷便要中刀。
虞都尉拼命冲前,以臂膀撞开刀刃,断手溅血而落,他不顾剧痛,眦目怒喝,“张翼!”
一众大汉俱是怒不可遏,张翼跃身而走,避在老者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