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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璇本待寻左卿辞私下一谈,不料这位贵公子由侍从伴着去了营地外,久久未归,唯有暂时作罢。他有心再劝导徒弟,又顾虑男女有别,一些话不好说,遂让阿落与阮静妍一道歇息,自己去了殷长歌的营帐。
夜幕低沉,星垂天隅,营地寂静无声,营火暗淡,一切都陷入了沉睡。
突然一声尖利的警哨响起,马声长嘶,刀剑振响,不知多少兵马在黑暗中冲营而来。
苏云落与师娘叙到极晚,方歇不久,她闻声披衣出帐,营地四周已不断有惨叫声响起。
左卿辞从另一间宿帐行出,火把照见他衣衫齐整,束发未乱,薄唇漠然一抿,这样的神色通常是心情不大好,“不妨事,你师父与师兄已经去应战,你只管陪伴郡主,过一阵自会平息。”
左卿辞不惊不诧,话语中更丝毫未将夜袭的敌军放在眼里,苏云落来不及细想,依言回帐安抚师娘,不一刻听得嘹亮的角号传彻山野,激越的冲杀声随之而起,一浪浪越来越近。
苏云落再度出帐查看,见营地边角十余处似随意堆置的草垛同时燃起,映得营地内外通亮,冲营的敌人一览无余,营外的两山杀出无数伏兵,向敌人围抄而来,马蹄声与叱喝声交杂,宛如闷雷滚滚。
左卿辞毫不意外,冷道,“武卫伯真是蠢透了。”
苏云落讶然道,“来袭的是武卫伯的兵马?阿卿怎么知道他们会夜袭,是侯爷私下知会你?”
燃亮的火堆映得俊颜忽明忽暗,左卿辞淡道,“兵书道平陆处易,右背高,前死后生。扎营必依托高处,前低后高,这个营地的选位明显犯了大忌,我父亲就算多年未上沙场,也不可能如此疏失,定是为了设陷。时奕既然想除去我父亲,听说此处仅有八百兵卒,必会遣人打探,待窥见全军疏怠,散漫无状,绝不会放过机会。他一定没想到我父亲所借的士卒远不止此,大部分伏在两山之上,正等他来。”
四周长矛与枪戟交纵,箭雨如飞蝗穿梭,遍地是喊杀与嘶吼,敌人受到内外夹击,已经陷入慌乱,现出了溃相,纵然武官纵马高呼也约束不住。
苏云落放眼一掠,由衷的佩服,“你父亲好厉害。”
左卿辞的长眸透出一分冷嘲,并不愉悦。
攻守瞬间逆转,营中士气大涨,战不多时,武卫伯的兵马溃败撤逃,数千士卒激昂的追剿,营地内仅余少数士兵收拾残局,谁也不曾发觉,一群幽暗的影子在夜色遮掩下无声的侵近。
士兵们正将敌军尸体拖出,逐一救治伤兵,猝然一声凄厉的惨号划空,一个在营地外围的士兵蓦然而倒,火光映出侧旁一个诡异的人,血淋淋的指上捏着一颗跳动的人心。
来者似人非人,肤色惨白,眼框裂开,鼻窍中有血丝渗出,宛如一具活尸,力量却大得惊人,五指如钩,撕人躯体犹如绵纸,转眼又有两名士卒被杀。
人们哗然大恐,有胆大的兵勇执枪刺戳,活尸丝毫不惧,擘手折断了长枪,将他的脑骨生生抓裂。
更多影子从黑暗浮现,宛如地府倾出的幢幢恶鬼,足有近百之多。
这些怪物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悚人,见人就扑,不惧刀枪,犹如不死之身,士兵无不骇极,胆小的手足发软,控制不住簌抖,踉跄后退而逃。
苏云落见过这种东西,愕然失声道,“血翼神教的药人!怎么会在益州出现?”
左卿辞到这一时才真正沉了神色。
一声声哀号划空,场面异常惨烈,几个勇猛的都尉不顾凶险,当先冲上去相搏,鼓动了部分士卒跟随。一名副将一刀劈在行尸的肩骨,行尸毫无所觉,凶蛮的一爪横来,将要捏碎副将的喉咙,突然一记飞矛穿过行尸的身躯,带得它退了两步,接着又有数支长矛飞来,将行尸钉在了地上。
掷矛者是殷长歌,以他贯注的力道,哪怕一只大象也给杀死了,行尸却依然长臂乱抓,凶残不减,饶是殷长歌也不禁悚然,“这莫不是师叔在西南所见的怪物?”
一线银丝绞住一具扑袭的行尸颈项,倏然一收,乌青的头颅滚落下来,尸身终于不动了。
这次动手的是苏云落,殷长歌见她一击奏效,反手一剑斩向身畔行尸的头颈,疾声而呼,“大伙休惧,怪物是能杀死的,断其颈项即可!”
两人的得手极大的鼓舞了士气,既然怪物并非恶鬼,士卒们顿时胆大起来。
只是行尸扑袭极快,凶悍异常,制住斩头并非易事,殷苏二人转战搏杀,依然难挡众多行尸之势。
营中场面纷乱,苏璇却奇异的静止了。
他双眸阖起,神思寂定,突然间身形一展,天矫神龙般长掠而起,在一具行尸肩膀借力一点,生生将行尸踩得陷入土内,凭空矮了一截,犹如一棵张牙舞爪的人桩。
两三下起纵,苏璇已脱出营地,融入了无边黑暗。
俄顷之间,西南方利啸陡起,宛如尖针刺耳,一群群行尸宛如受令,竟然弃了攻营朝声起处蹿去,未及二十丈,动作突然缓了,成了漫无方向的打转,虽然人近了依然扑攻,凶残却大不如前,士卒们趁机乱刀齐发,将怪物的头颅一一剁下。
半空身影一现,苏璇去而复返。
他随手抛下一个人,连同一只古怪的竹笙。“此人在外围操控,周围有行尸护卫,被我制住后自尽了。”
跌落地面的尸体被殷长歌挑翻过来,是一个黑巾包头,面目粗蛮,鼻子平阔的男子。
苏云落一眼认出,“这人我在血翼神教见过,是长老之一。”
殷长歌惊极动容,“武卫伯勾结了血翼神教?他要做什么?这些鬼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场纷乱终于彻底平息,士兵们留下两三具行尸捆在营地一角,靖安侯亲自检视,与部属低声交谈,神情冷定而平静。
左卿辞一直在旁观,独自静伫良久,手边有人轻触了一下,回头正是苏云落。
夜风吹得她衣袂轻扬,发丝微乱,深楚的瞳眸疑惑又关切。
左卿辞握住她的指尖,忽道,“阿落想吃什么?听说益州城南的阆记牛肉不错。”
天空漆黑,混乱方歇,营地一片凌乱,这样的时候,他却问了这般莫名其妙的一句。
苏云落怔住了。
直到天明,苏云落再度踏入武卫伯府的朱漆大门,才算明白过来。
谁能想到一夜之间,益州城已然易主。
率队攻营的是武卫伯的亲弟时鸣,他败逃至十里外,再度撞上了靖安侯的伏兵,时鸣被生擒,敌军无一人逃脱。靖安侯从他口中掏出了益州城防的详情,令军卒短暂休整后趁夜开拔,在黎明前乔装为时鸣的队伍骗开了城门,武卫伯骄狂自大,全未戒备,被数千兵马直攻而入,仓皇在街巷缠战了一阵,终是不敌,败退离城出逃。
益州长街染血,兵甲满城,时氏的党羽被逐一掀出,当街斩除,城官与百姓无不恐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