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喘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跟在那黄衣舍人的身后入了殿。
殿门在她身后徐徐阖上,森然一声响。
火辣辣的阳光被厚实的殿墙隔在外面,殿中一片阴凉,空气中都像带了丝水气似的,一下便润了她干涸热烫的唇。
“坐。”
不待她看清殿中人,不待她行臣子礼,他的声音便传入她耳中,同样的清凉,又带了点哑意,直入心尖。
她闭了下眼,适应了殿中光线,瞥见身旁置了锦垫高凳,却没动,只向前方坐着的人看过去,轻声开口:“殿下。”
薄薄的单袍衬出其下硬朗的身骨,襟前金线暗纹繁复交错,灼亮的瞳眸,微黯的脸色,一双长腿竟是叠搁在金案之上,斜眉如锋,神色虽端肃,却是一副不羁之态。
她喉间瞬间有些干,不曾见过这模样的他,更想不到他会有这模样……指尖有些发麻,转眸去看,殿上竟是再无一人,心口不由砰然一跳。
他看着她,叫她:“孟廷辉。”
她陡然回神,低头:“殿下。”
“就这么想要状元之位?”他开口直接了当,话语如刃劈风。
她双耳微凛,听清了,却像是没听清,一脸朦懂。
他不急,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一殿寂静,殿外偶有飞鸟振翅扑檐而过的沙沙声,搅得人心更躁。
她面色平静,一字一句道:“臣不只想要状元之位。”
他听了这话倒也不觉惊奇,只道:“还想要什么?”
她轻轻扬唇,“殿下有言,此次女子进士科第一人及第者允入翰林院,赐正七品编修一职。然而我朝有定,历科进士第一人及第者都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一职,为何女子进士第一人及第者却要低人一品?”
他手中把玩着案上玉石纸镇,不疾不缓地道:“你还未当上状元,尚无资格说这些。”
她低头,“倘是凡事都需在其位才能言其政,那翰林院的清议之名又是从何而来。”
好一张厉害的嘴。
他搁下纸镇,起身绕案下阶,走到她面前,问道:“你倒说说,倘是让你当了这个状元,你会怎样?”
她仍旧低着头,“殿下方才说了,我还未当上状元,尚无资格说这些。”
话音未落,她的下巴便被他一把握住,抬了起来。
她微惊,抬眼正触他的目光,深涧似的一双眸子,到底也生寒。
他臂肘半弯,低了头打量她,记忆深层连续翻涌,却始终看不出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一直未松,许久才慢慢开口道:“你既然这么想当这个状元,我便让你当这个状元。不但让你当这个状元,还赐你从六品修撰一职,允入东宫经筵侍讲,并修前朝之史,可进两院观诸翰林学士起草诰敕,再赐佩银鱼袋。如何?”
一字字落入她耳中,震得她心神恍然。
下巴微痛,只见他眼底深意层层覆上来,可她却不解。
如此殊宠……
他到底是何意?
她凝神半晌,不答反道:“……君臣有别,殿下行此孟浪之举,太不合矩。”
他松手放开她,“你连进士之名都还没有,如何能以臣下自居?开口却屡道狂言,何曾将我放在眼中?”
她抬头,一路望进他瞳底,异色眼波深深漠漠如汹涌之涛,淹得她心头一片水湿淋漓。
他挑眉,对上她的目光。 这句话像是在讽刺她,她心想。然后她自然就又想起来州试的事情,愈发觉得他心中一定是轻视她的。
不知怎的,这认定却叫她格外不肯示弱起来,心头沸血直冲脑际,竟然又朝他靠过去一点,望着他道:“殿下也尚未登基继承大统,如何能以君上自居?既是非君非臣,那我便是狂妄一点又如何?”
他听清,张口欲言。
却不防她忽然凑近,偏头吻了他的左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