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寡深望了古钦一阵儿,方点头,却是对孟廷辉道:“你去吧。”
屋外晚霞正红,恰是日落时分。
她行礼而退,待至了屋外,才觉出袖中双手攥出了一把汗。
不过是波澜不惊的三言两语,可那话中隐而不宣的深意却足以让闻者心生惧意,想古钦一生在朝经事无数,又怎会不明白。
日落后风便有些凉,吹得她官服前裰翻飞扬起,露出裏面的厚重襦裙,擦得这地上积雪簌簌作响。
她心中有事时便走得飞快,仍然在想刚才内都堂里他的那些话,册妃,登基,草诏,青州……他话锋句句利落,总在她还没琢磨透时便转去了另一事,此时方觉自己在这都堂重政之地有多青涩。
转弯时忽然撞上了人,身子倒在一旁廊柱上,肩膀都磕得痛。
她抬眼,身前半步站着个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满脸都是歉意,口中连连道:“对不住,对不住……”
她的目光移下去,这绯袍褐靴金鱼袋十二孔玉銙……再移上去,一双细细长长却极为明亮的眸子正盯着她。
男子朝后退一步,抬手揖道:“想必是翰林院调补来的孟大人。”
孟廷辉直起身子站稳,“敢问可是中书舍人廖从宽大人?”
男子笑,“正是。孟大人果然伶俐。”
她拨拨头发,垂眸道:“今日在门下省未见过大人,因是猜想大人是中书省的。中书省置官数众,可位不及三品却能佩金鱼袋的,就只有廖大人一个。”
廖从宽让开路来,却是转向同她一起往原路行去,仍是笑道:“久闻孟大人才名,却不想今日是这般撞上了。”
他步子稳健,和她挨得很近,臂摆之时敞袖都能擦到她的手背。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些,依旧是垂着头看脚下,“廖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太子人在内都堂,廖大人不去太子身边,倒同在下往门下省走做什么……”
廖从宽脚下一顿,却探身凑到她面前,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那目光让她觉得无所遁形,只得直迎上去,待他看够了,才撇开眸子。
他眯着眼笑道:“孟大人莫要见怪,内子仰慕孟大人才作已久,在府上时常同何某说,若有一日见了孟大人,定要看仔细了,然后再回去告诉她孟大人长了什么样。”
她微微尴尬起来,“定要让尊夫人失望了。”
廖从宽却摇头:“怎么会?孟大人虽不施脂粉,但也绝对比得过这朝中大半女官。”
孟廷辉无言以对,自入朝至今还未碰到过似廖从宽这样的人,本欲拔腿离去,可一想到他的身份家世,便又忍了下来,“廖大人谬赞。”
他便又笑,“何某斗胆一请,下个月二十九日正逢内子生辰,孟大人肯否赏光来府一晤?”
她推拒道:“到时何大人府上定是举座重臣,在下去了倒显得格格不入。”
他目光古怪,“孟大人现如今亦是太子近臣,又何出此言?倘是孟大人一意推拒,想必是瞧不起廖某这等承荫纨绔之流。”
孟廷辉没料到他说话如此直率,又惟恐在此处被有心人看了去,忙道:“在下绝无此意。下个月二十九日,在下必当登府会拜尊夫人。”
廖从宽这才扬眉,冲她一笑,“到时遣人送帖子给孟大人。”说罢,便反身大步往内都堂那边行去。
她转入一旁廊道,边走,边微微蹙眉。
廖从宽。
她怎会这么容易地就撞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