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东宫外的长道上有人快步急行。
离殿门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震鞭之声,一人一马逆着宫灯之光,倏然而至。
劲峭的身形微动,弓剑长影轻晃,翻身欲下。
长道上急急在走的人看清,赶忙叫道:“殿下!”然后便小步跑了过去,“殿下去了哪里,让小的好找!”
神衞军至麾校尉狄念今日奉旨入宫谒上,太子日落时分与其共赴殿前司校场习阅弓剑,天初黑时狄念谢辞出宫,而太子却没直回东宫,东宫一众属吏们皆不知他去了哪里。
英寡人在马上一斜,看清来者面上焦急神色,不由又坐正回鞍,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黄门道:“半个时辰前沈太傅府上来人至宫门传报殿下,说是门下省左司谏孟大人出事儿了。”
身后殿前悬着的宫灯亮目刺眼,他逆着那光,五官模糊不清,仅留一脸寒朦夜色,许久才慢慢道:“孟廷辉人可安好?”
未问为何是沈无尘府上之人来报,也未问这皇城地界是出了什么事能让沈府不顾避嫌而深夜来报,只是问——她人是不是还好。
小黄门拾袖一擦汗,声音轻下来:“沈府来人只说了大概,小的也急着没细问孟大人情形,就赶忙来寻殿下了。只是看沈府那人神色尚安,想来孟大人并无大碍。”
英寡听清,直身催马上前,声音隐隐透寒:“是因何事?”说着,右手已探去取了本已收起的马鞭,屈指攥起。
人转马动,侧脸微现,那宫灯晕光斜扑过来,映亮了他的半张脸,平静无惊,甚是冷峻。
小黄门似是有些开口难言,踯躅了片刻才上前,踮脚凑高了些,待他倾身而下,才在他耳边低声飞快地说了几句。
最后一字尾音未落,空中便响起一声令人胆寒的震鞭之音,下一瞬黑骏已如利箭一般冲了出去,长鬃一抖划过夜色,徒留一地月光清辉。
男子低沉狠戾的斥马之声自前方传来,小黄门浑身一抖,连忙回身往禁中外的皇城司走去。
过横门,马儿四蹄狂尥震地,鞭催愈急,宣德楼前宫门处的守衞躲闪不及,险些被这一人一马掀翻在地。
长长御街一路冷清,铁蹄踏地声愈发凛人,疾驰之影一刻不停,直直冲过宫城北阙门,直往城东沈府奔去。
夜里寒露凝了眉梢,凉意层层渗下去,心头满是霜色。
一路而去脑中只有她那双清湛无杂的眼。
马儿急行,腰间冷剑嗡嗡在颤,缰攥愈紧,鞭震愈急,恨不能下一瞬便可以看见她。
沈府高楣在前,一院皆亮,门外小厮看见他驭马驰来,忙上前接驾,又有人入府去禀。
英寡不顾勒缰,马儿仍未减停时人便已纵身跃下,横踏几步进了沈府,开口问人时语气却是异常平静:“人在哪里?”
小厮答:“在大小姐屋子里。”
他走得飞快,冷不防一人从廊前拐角处急急走出,撞到了一起。
“殿下?”那人语气又惊又急,声音颇为熟悉。
他眸光直扫过去,见是狄念,脸色微变,“你怎么在此处?”
狄念侧身让路,同他一道往裏面走,口中道:“非三五句能言,殿下还是先去看看孟大人罢。”
深宅内廊回道转,他却走得极为熟路,大步之下未几便到了沈知礼闺院外,就见沈知礼抱膝坐在一旁廊下,脸色颇暗。
她看见二人,马上站起身来,“殿下。”又看了看狄念,没多说话。
狄念停在外面不进。
英寡走了两步,却在门口顿住,伸手缓缓解了腰间挂剑,回身交给狄念,目光探向沈知礼,“……人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