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亭州被围、董义成被罢安抚使、狄念领北三路宣抚使以来,国中万民似乎都将目光投向了这潮安北路西北向一隅。先是,董义成调岷山大营二万兵马向西以解亭州之围,北戬果又发兵南袭岷山;时枢札子未至北境军前,青州通判曹字雄使青州大营宋之瑞领军北上援岷,却遇戬大军于山北。至狄念被除三路宣抚使、朝廷诏告天下建康路流寇作乱、潮安北路北戬犯境、出檄计逆平乱,天下人始为震惊。
进行北面用兵,边路百姓更是张惶,潮安、建康、临淮三路举家南下迂避者不可数计,然碍于建康路流寇阻道,多有未能成行者。朝中三司使裴化统筹粮草器甲之需,使北三路转运使各为其备,又征边路民夫七万余人为运粮筑营计,同谕东西数路近境者分筹粮草、以供北面大战所需。
京中虽暖,然青州城中却仍是一片料峭春寒。转运司中的气氛更是凝冷不已。
“斩。”
沈知书坐在案前,眼皮也不抬地开口。
堂中数人闻言,浑身均是一凛,目光皆探向立在案侧的通判曹字雄。
曹字雄却似看不见众人的目光,一径望着那案几上的札子,神色再平常不过。
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道:“沈大人……”
沈知书蓦然抬眼,将下面众人横扫一番,打断道:“尔等都是来替那庞幕求情的?”
底下无人应声。
沈知书猛地一推纸镇,低喝道:“立斩不赦!任你们谁求情都没用!”他转身走下来,怒道:“眼下潮安一路亭州、岷山两面逢战,将士们正在军前奋力抗敌,他庞幕却因一己疏忽而使朝廷拨给的数万石粮食遭火吞焚,倘是不斩,何以令潮安押粮、械之官引以为戒!”
判官姜云出列道:“大人所言甚是。然庞幕平日里甚为谨慎、勤政廉洁,又是京中孟大人之前特迁来的潮安转运司的,此次奉大人之令押粮北上,虽是出了谬误,却也不至于以死抵罪……”
沈知书冷笑道:“不至于以死抵罪?我知你们从前都是京官,大多都是奉了孟廷辉之令被迁到潮安转运司的,一个个倚着前功旧绩的不怕治罪,但倘是这北境大事因尔等之谬而败,亭州、岷山二处被北戬撕开条大口子,这庆州、青州二地亦必受战火摧燎。到时候也不必待皇上降罪了,我且领着你们一并自裁谢罪便是!”
众人听见他连孟廷辉的面子都不买,再听他这字字如箭的讽刺之言,一个个都不再言语。
谁知沈知书怒气犹然未泯,转身指着曹字雄冲众人道:“之前岷山遭袭,曹通判令宋之瑞领青州大营军马北上抗敌,救岷山大营于旦夕之间,却北戬大军于境外,此举在你们眼中当是大功一件,然此报传至京中,皇上连个赏字都没有!北戬犯我大平之境,已是辱我国威君面,却退北戬大军不过是臣子之责,未能侵其寸土寸壤,谁敢邀功于上?然而倘因你我一着不慎而致大军败没,那则是大罪!”
他抑了抑怒,又继续道:“狄念奉诏宣抚北三路、经略北面兵事,其统驭部下之严尔等可曾知之寸微?他庞幕纵是不被我斩,待带着那残粮食渣至狄念军前,亦是保不了这条命!建康、临淮二路押粮尚未出过这等谬误,我潮安何以如此不慎?今日便要让尔等明白,有我沈知书在潮安转运司一日,便没有敢短他狄念大军粮甲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