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廷辉从枢府出来时,就见沈知礼拢袖站在不远处的朱漆柱子下。
夜这么黑,她一个人不知在那里等了有多久,连脑后高髻上都挂了露。北面烽火连境,京中殿前司之前随狄念并去北面重编禁军的将校们眼下亦都留在北三路,因而枢府之外的御街一侧经常能看见这些将校们府上的人成夜成夜地在这裏候着,就为了看看有没有驿马从北面送回报来,也好在第一时间知晓北面军情如何。
只有狄府上是从不见人的。沈知礼身为朝官,自然不会允许府上的下人与旁人一样做这种事。然而此番北境军前已有二十多日未传报回京,沈知书在潮安北路转运司不奏而斩朝廷命官的事亦在朝中受到弹劾,想来沈知礼这段日子里过得亦不是滋味,今夜是忍不住了,才来枢府这边的罢。
孟廷辉朝她走了过去,轻声唤道:“沈大人。”
沈知礼闻声转身,脸色微微有些白,语气却是平常:“听人说你近日来连宿院中,我今夜恰巧路过,便来看看你。”
孟廷辉微笑道:“今日礼部那边也忙到很晚罢?”
“今岁女子进士科倒没几个出彩的。”她答道,眼神瞥过去,“不比你们军国大事来得紧要。”
孟廷辉迟疑了下,才道:“你也知,此间事情按例我是没法儿与你详言的。更何况北面是真的已有二十多日未传消息回来,并非是皇上特意不叫外朝众人知晓……”
沈知礼淡淡一笑,打断她道:“你误会我了。我岂是那不懂规矩的人?今夜本就不是来问你这些的。”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那片薄薄的桃木,递过去道:“此物可是你们潮安特有的玩意儿?”
孟廷辉一眼就认出那是曾在狄念手中见过的东西,便点了点头。
沈知礼合上手心,垂眼轻声道:“多谢你。”
这一个谢字可谓内蕴千情,顿时叫孟廷辉怔惶起来,半晌才低声道:“我……有一事需让你明白。”
可沈知礼却摇了摇头,“不必说了。”
孟廷辉轻轻蹙眉。
沈知礼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忽道:“我不是傻子。”她微微顿了下,紧接道:“狄念临去北境前,曾与我说起当初请你代为问我心意,还有你本就知道他打算求旨赐婚一事。”
孟廷辉胸口酸涩难当。
她半侧过身子,又道:“有些事儿,纵是当时急得顾不得细想,但回过头来再看,也多少能瞧出些端倪来。”
孟廷辉一下子红了眼眶,喃喃道:“我对不住你。”
“没什么对不住的。”沈知礼竟是笑了笑,“否则,我也不会特意来谢你。”
她虽说得如此坦然,但孟廷辉心中却是万分难受。纵然从沈知礼的语气中听出她眼下对狄念已生情意,但自己又如何能真的就此饶恕了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然而过去的事情没法儿弥补,她只望将来能得机会,可以好好补偿一番沈知礼。
想着,她又忆起沈知礼上回在宫宴上说的话来,便问道:“狄将军既已奉诏久留北面,你何不请旨出边,去与狄将军一处?”
沈知礼脸色一淡,“此一时,彼一进也。眼下狄念宣抚三路、经略北事,手握重兵、掌攥大权,皇上何其心冷,私情一向不足以乱国事,必会将我扣在京中,以防狄念军前生变,而我又岂敢去求皇上要我出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