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书从转运司抽调的五百人马送孟廷辉到亭州城外,便转身回青州复命去了。
从亭州北上,路多山道,愈发难走。
孟廷辉弃车骑马,跟着宋之瑞一道在兵马人阵中间缓缓前行。
一路上,宋之瑞将北面这些日子来的二军态势向她一一道来,尤其将金峡关内外的布兵情况,北戬遣使求和之事说得最为详细。
她直到听完,都不曾听他说过狄念,不由挑眉问:“狄将军一封捷报奏抵京中,眼下人还好吗?”
宋之瑞黝黑的脸上浮起一抹迟疑,思虑片刻,道:“捷报奏抵京中,其上却没写狄将军负了伤。”
“当真?!”孟廷辉大大一惊,“如此大事,怎能不报与皇上知晓?”
宋之瑞涩笑一下,“眼下北境是个什么样,孟大人一路而来也都看见了,二军对垒,本就是剑拔弩张血溅石飞的时候,倘使让人知晓我军主帅负伤,又将如何?狄将军严禁我等往报朝中,我等自然不敢奏报。”
她拧眉,“伤势可重?”
宋之瑞摇头,“不算太重,只是伤到了腿骨,军医禁他下地,短日内没法儿骑马出阵,需得再养些日子才能好彻底了。”
孟廷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微微蹙起眉,“倘使这样,皇上允与北戬议和一事倒是对的。”
宋之瑞脸色发黑,问道:“朝廷真打算与北戬议和?”
她看出他心情不好,变飞快道:“宋将军切莫误会,这乃是皇上与二府商议的权宜之计。”然后就将朝廷打算如何暂缓北境战事,先行清剿北三路贼寇,而后再屠北戬大军一议说与宋之瑞听。
宋之瑞仔仔细细的听完,脸色才略略好看了些,叹道:“倘使此次当真就这样与北戬议和了,只怕这北面禁军中的将领们都憋不下这一肚子气。
她想了想,问道:“离京前接报,道狄将军令韩澎顺梓州而上,率军攻打北戬晖州,眼下如何了?”
宋之瑞皱眉,“北戬既来求和,狄将军不敢擅决,往报朝廷定夺时,已令韩澎之部退守梓州。”
孟廷辉事无巨细都问了个明白,心中才算是有了底。
大多是她早先就估量到了的,唯独狄念在军前负伤一事是她没料到的。
转念一想那一夜沈知书的神情和语气,她心中就满不是滋味。
幸好并无大碍。
快到金峡关时,宋之瑞在山道上勒缰止马,挥鞭指向东北面,冲孟廷辉道:“那便是金峡关。”
孟廷辉收缰,在山脊上向远处眺瞰。
晴空风卷残云,半天铺满了丝丝缕缕的五彩霞光,远处山下千帐连营,放眼望去一片铁血伧肃。黑压压的营地一望无际,青色旌旗蔽空遮日,触目所及皆是高山流水,在这冷血压抑的氛围中愈发显得壮丽无及。
远方薄薄的山脊后面,依稀可见有北戬大军的营帐,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却仍能嗅到那呼吸相闻间的血淋淋杀气。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不是头一回接触军队,可却从未有如此刻这般,亲眼目睹这数万大军集结成营,在这荒野山原间如铁流般的占据着寸土寸壤,凛凛雄风劲扫山川河脉。骁悍之气扑面而来,迫不可挡。
她心底的血忽而沸腾起来,滚滚涌向四肢百骸,热血顺势冲透了她整个人。
如此铁血港悍,多么像他。
这是他的如画疆城,这是他的勇武禁军,这是他一生一世位置鞠躬尽瘁的江山天下。
“孟大人。”宋之瑞在旁唤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