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顿时打破了殿上僵持许久的沉寂。
二府重臣谁人闻之不惊?
虽见他脸色如常不起波澜,但又有谁不知他心中的怒气?
且不说孟廷辉是否叛国大奸之徒,单论此番她以同知枢密院事之身下令金峡关外守军南退三十里一举,便足以让举朝上下大为震惊。
更何况,北境军前所奏之报中特地附了罗必韬从她帐中搜查出来的东西,再加上狄念所断黄波之言,又有谁会相信她真是清白无罪的?
从最初的女子进士科三元及第,现如今的同知枢密院事之高位,孟廷辉入朝数年来可谓深受皇恩荣宠,放眼京中朝堂,还有哪个女子能够比她位高权重,又有哪个女子能够比她更得皇上宠信?
谁能想得到,她此番竟会做出这种负恩叛国的大奸之事来!
连几位重臣老将在听到这消息时都觉得心头怒气翻涌,更遑论这几年来一直对他恩宠有加的皇上了。
虽不知那封密折上写了什么,但是想必是些忤逆不道之言,才会使得皇上动了御驾亲征的念头。
可这御驾亲征,又岂是儿戏之事?!
皇上乃天家独脉,多年来亦未有子嗣存世,倘是御驾亲征出个意外,这江山天下又该如何是好?
古钦第一个就不依,上前疾声道:“亲征事大,万万不可随意妄为,还望陛下三思。”
恐怕这是二府头一回在军国大事上意见相协,方恺亦出列道:“臣等知陛下此刻大怒,但大可不必为了孟廷辉一事而御驾亲征。”
英寡眼神锐利,脸色却依然平静,“你们以为朕欲御驾亲征,是为了孟廷辉?”
方恺挑眉,未言,但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他好整以暇地坐正,一把将北境奏来的急报狠狠地摔了下来,凉声道:“卿等不见北面事态已成了什么样?贼寇乱军四处流窜、北戬大军倾兵压境,如今再加上孟廷辉投敌卖国——”
最后那四字被他说得轻浅,可殿上几人却听得一阵脊寒。
都是颇知皇上心性的,又怎会看不出在这貌似平和的语气背后,掩盖的是怎样一番惊天怒浪。
而他越是平静,就越令二府感到不安。
古钦还欲再言,却被一旁的周必暗暗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当此时再拂皇上逆鳞。
英寡目光飞速一扫众人,“孟廷辉原在枢府,北面禁军一切兵务她都知晓。此番她既已投靠北戬,则大平北三路各城寨屯兵、守将人马之详况,北戬必会尽数所掌。倘是二军开战,狄念定会处处吃亏。更何况还有那些在后阻道的前朝寇军,若照眼下态势,卿等以为大平此战能有几分胜算?”
众人心中皆明,却都不语。
他颜色一黯,突然厉声道:“朕当初念及国计民生,不豫于国中大兴兵事,然北戬有恃无恐欺人太甚,逼我大平至此地步,边境烽火早非北面三路所能止,倘想绝其屡屡兵犯之举,非灭其国不可!”
枢府几位老将忪怔了一瞬,随即脸色大变。
这才知道皇上意欲亲征是为了什么。原先二国之战不过止于边境,然此番皇上竟是想要一举倾国之兵,彻底灭了北戬!
倘是如此,则北面现有的兵力是万万不够的。国中凡二十八路中至少要有三分之一的营寨听令调兵,这一番举动的影响可谓极大,若无绝对的帅权,只怕不能使得诸路禁军骁将轻易伏服听令。
更何况寇军兵力与日俱增,非大范围举兵清剿不能尽灭其势,仍靠北三路现有的禁军只怕会越拖越糟。
孟廷辉既已叛国,则原先北面禁军一切所计皆不得奏效,均得重新定令才是。倘是仍以狄念为帅,则军报往来费时费力,北面军情亦恐因此而遭延误有变。
众人犹在琢磨之时,他又开了口:“此番亲征,朕麾下不置副帅、不置参议,一切军令皆由朕定夺签发、直下军前各将领处,以防节外生变。”
方恺闻言沉眉,心下愈紧。
皇上此议是以孟廷辉之事为前车之鉴,意欲亲征亦是不愿枢府中人此时参豫兵务军令;而一旦亲征,军令竟连枢府都不与知晓报备,防的不外乎就是会有人再与敌军互为勾通、以泄军密。
“陛下……”江平的神色倒是将信将疑,“陛下意欲倾兵攻伐北戬一事,是真的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