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正,马车队伍出发了,一路往南下而去。直至过了正午,才在群山间的一处清溪旁停下来休整。
“这里已经是荣城的地界了。若是没有意外,申时末就可以进城找间客栈投宿了。”林司曜一手一个抱起龙凤胎,跳下马车,将龙凤胎递给前来接应的梁嬷嬷抱去喂食,才返身轻揽着苏水潋下来。
“这里环境很好。”虽然还有些春寒料峭,却也挡不住漫山遍野的迎春花开。
苏水潋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舒爽地睁开双眸,伸展了一番差点没散架的腰肢,笑盈盈地回眸瞅了眼林司曜,“像不像在大室山的时候,你带着我赶路那会儿?”只不过那时就她与他两人,还有小纯小雪两只狼崽,此时则有大大小小十来号人马。
“嗯。”林司曜浅笑着应道,他也想到了,那会儿,还是他抱着她出的大室山。若非遇见她,哦,不,应该说是被她遇见,现在的他,想必是连尸骸都不剩了。
“走,咱们也去溪边坐会儿。”远远看到杨净之已经与青兰在溪水里洗手净脸了,苏水潋也拉起林司曜往溪边走去。“那会儿在大室山,我还脱了鞋袜在溪里泡足……”如今想来,真是好大胆哦。思及此,苏水潋轻轻吐了吐舌,差点没诱得林司曜又想将她拖回马车好好恩爱一番。
“我瞧见过一次!”就是那一次,让他冷冽的心突然裂开了缝隙,渗漏出丝丝点点的连他自己都不晓得的柔情,逐渐将她网住。
“你那会儿有没有偷偷笑我?”
“没有。”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副似是仙子浴足的唯美画面,惊愕的令他顿足。
“真没有?”苏水潋含笑仰头,恰被林司曜稍一俯身就攫住了她鲜媚诱人的红唇,深深吮了一记,方才松开,“重要吗?”
“没有。”她不过就是好奇罢了。如今,她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即使那会儿他偷笑过她,又嫌过她不端庄,那又怎样?确信他绝不会就此将她休了。
“好歹是光天化日之下,悠着点。”血厉好整以暇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羞得苏水潋方才意识到这里还是有不少观众的公众场合,而非曾经只有他们俩的大室山。
“非礼勿视。”林司曜淡淡地吐出四个字。言下之意,但凡有良好品德的人,都不会前来打搅他们。这么没脸没皮冒然前来打搅他们夫妻二人恩爱的,也就他一人了。没见其他人都好心地将脸朝向另一边,绝没有无礼地偷觑他们吗?!
“呵呵……不过是以长辈的身份前来提点你一句,毕竟现下还有未婚女子在场嘛。”血厉也不气恼,径自笑嘻嘻地说道,顺手指指杨净之、青兰几人。
“你们先聊,我去热些干粮。”苏水潋心知血冥国主必是有话要与阿曜说,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开往马车走去。
林司曜蹙着眉盯着逐渐远去的小女人,心里禁不住嘀咕:她竟然抛下自己就这么走了?
“你娶了个好媳妇儿。”血厉同样盯着苏水潋的背影,片刻后咧嘴笑道。
林司曜拿眼角睥了他一眼,心道:废话。水潋可是他直接就相中的。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怨意。可想想你娘亲,这么多年来也绝不比你好过……”血厉敛下眼中的笑意,缓缓说道,希冀能让儿子消弥对他与箬儿的芥蒂:“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无论是生,还是死,她就是不肯放弃。执意相信你还活着……湛儿……我以一名丈夫而非国主的身份,对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想想你娘亲……她……”
林司曜微微僵了僵身子,继而转身就走。他,依然无法释怀。
血厉静静地看着他走向马车的背影,全然没有适才在他们夫妻二人身后时见到的那般,此时的他,周身散发着冷到骨髓的寒,令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他们这对整整错过他二十四年生命的父母,无论如何也触碰不了的伤。
…………
“阿曜?……”苏水潋见林司曜一声不吭地跃上了车厢,停下手上温着干粮的动作,不解地看向他,难道……两人又谈崩了?
“为何丢下我?”林司曜沉声问道。
“咦?我……我回来热馒头……”好吧,她确实有意留下他,那是希望他能与血厉好好谈谈嘛。总不能一路别扭着不肯正视,直至回到繁花镇,两拨人马依然山不就水的别扭嘛。
林司曜直直盯着她,看到她不由得低下头,只露出白皙的脖颈对着他的眼:“好嘛,是我的错。不该给你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对不起……我……我就是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们好好谈谈……那个……你也不希望……霄儿珑儿有一天也这样对我们对不对?我……”
“那不同……”他将她拥入怀,低哑地辩驳。
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亲生子女像他这样被迫与父母失散……且一散就是二十四年……一直以来,他一直在想,若是他没有被老方丈拾获、在屡次偷了包子馒头后侥幸逃离而没有被人当街打断双腿的命运、没有在杀手生涯中一命呜呼……哦,他确实有过一命呜呼的机会,得亏遇到了水潋……那么,他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上,早已没有机会获知自己的生父母,居然是血冥的一把手。也正因为如此,他介意……他确实不信血厉说的,在这二十四年来,他们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找他……他们,不可能会这般惦记一个死了上百次都有可能的儿子……
“没什么不同。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心思,无论贵为皇亲,还是贱如蝼蚁……问问自己的心,需不需要他们……别太快否认,”苏水潋捂住他的嘴,“用心体会后再回答,若是依然不想见他们,认他们,我也会支持你……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只会支持你……若是……你的心告诉你,其实你这么多年来也是时时刻刻在想他们的,也希望得到他们的爱的,虽然这份爱来得迟了些,但还不至于太迟不是吗?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辈子……”
这是第一次。林司曜在心底忍不住轻笑,她第一次用这么长篇大论的方式与他说道理。或许应该说,这是她第一次和他讲道理,只是为了不让他在下半辈子后悔,后悔不要身生父母,不要除了她与孩子之外的亲人……
“你……你在笑?……阿曜!”苏水潋无意中抬头,竟然不可思议地看到他咧到两侧的嘴角,他,他,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偷笑!噢……可恶!亏她还挖空心思地想尽一切言辞来劝他。
“我有在听!”林司曜连忙收敛起满眼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示意他其实都记下了她所说的一切,一字不落。
“那你复述一遍!”苏水潋就差没双手叉腰眼神凶恶了,不过,再凶悍的言辞,从她口里出来,都失了该有的强悍与霸道。
“真要我复述?”林司曜低笑着揽紧她,将头埋入她颈窝,呼出的热气,灼得她耳根烧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