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燕见众人面色凝重得很,便对守正道:“老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医学上常说‘对症下药’,你们既知锁妖塔内的七星盘龙剑柱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叫些人进到塔内、修复剑柱呢?”
韩玉听薛燕如此一说,便柔眉一皱,悄声在她耳边道:“燕儿姐姐,蜀山门内自古便有规矩,本门弟子不可进入锁妖塔。听说是因为很久以前有个姜姓弟子进了塔去,非但未回来,还屠杀了许多进去救他出塔的师兄弟,蜀山引以为戒,所以才……”
“行了行了,什么破烂规矩。”薛燕纤眉一蹙,扬了扬手,然后才双手按腰对守正道:“就算本门弟子不能入内,我们几个不算本门弟子吧?让我们进塔,这事交给我们办,省得大家在这裏唉声叹气、怨天尤人的。”
大概因为出自武林,守正很喜欢薛燕这样灵俏的江湖女子,他略微展了展刀眉,道:“姑娘,有你这份心,蜀山之人都很满足了,不过……”守正说着,脸色忽而变得凝重,他道:“听师兄们说,塔内不乏本领高强的妖邪,连我们这些长老进去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明知凶险无比,又怎能让你们去送死?”
“是啊。”清玄也深表赞同,他对薛燕道:“姑娘,进塔可不是闹着玩的,那裏面不乏道行上千年的妖邪,万不要为此丧了性命啊。”
薛燕见二人说得如此厉害,又想到白朗那强大的本领,心中便有些动摇了,这时,一只温厚的手却牵住了她的纤细之手,她扭头一看,是一脸冷峻的韩夜,只听韩夜冷笑一声,道:“哼,想不到连最胆小的人都想进塔一看,我又有何可惧?”
“我很胆小吗?”薛燕不服气地一手由韩夜牵着,一手按在纤腰上,先前的担忧荡然无存,她向韩夜嗔道:“跟你在一起,我早就是个亡命之徒了,倒是你自己畏手畏脚的,还说我呢!”
说这话的时候,薛燕已感到韩夜将她的小手抓得更紧,其实她心裏也明白,她之所以会变得这么有勇气,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风雨同路、相扶相携的伙伴,念及于此,她的俏脸上渐渐泛起了微红。
云梦看着这两个人心手相牵,渐渐又升起许多卑微之感,她想,这二人如此情深意重,她却只是失贞于人的一缕残梦,如何有颜面与他们并立?因而她稍稍退后了些,叹了口气,礼貌而又柔声地对守正道:“道长,现在夜已决意入塔解危,燕儿必与他相伴左右,我便是为奴为婢也要跟随于他们,我三人主意既定,烦请道长别再劝阻。”
韩夜和薛燕闻言,却向后看去,双双松了手来,一人抓住云梦的一只素手,兴许是担心这姑娘又在多想,故以行动来抚慰。
守正见这三人同心一致、不畏生死,为其所感,便点了点头,凝重地道:“诸位齐心欲为本门排忧解难,不胜感激,但锁妖塔归于蜀山,进塔之事也非我一人说了算……这样吧,今日找时间与众师兄商议,明日再给你们答覆。”
众人皆同意了守正的做法,云梦肩上的花斑鼠则对云梦道:“仙女大人放心,小仙与你同进锁妖塔,到时要如何做,全凭吩咐。”
“得了吧你。”薛燕牵着云梦的手,不以为然地对老鼠道:“你进去也就凑凑热闹,能帮上什么忙才怪了。”
花斑鼠被薛燕泼了冷水,委屈无言,众人皆笑了,唯独韩玉没笑,她望向自己的哥哥姐姐们,一想到他们同进同退而自己却不能助阵,不由得心中一阵忧愁,片刻之后,她却暗暗下了决心……
不久之后,众人出了清律堂,清玄与韩玉理所当然要去见他们的师父,而韩夜三人则在太极殿前等韩玉与长风对话完。
清玄带着韩玉,把所有的事都和长风讲了一遍,立于神像前的长风一捋白须,颔首道:“如此说来,倒有必要召集诸位长老商议一番。”他思索了一阵,便向清玄道:“清玄啊,通知其他长老,今日申时到清律堂议事,去吧。”说罢,他便将灰袖一拂,示意清玄出门,清玄向师父恭敬地施了个礼,又望了一眼低头沉默着的小师妹,终于还是出了殿门。
这时,长风便略显慈爱地望向韩玉,缓缓道:“徒儿,现在殿中只有你我,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讲无妨。”
韩玉的肩头微微抖动着,她忽而跪了下来,低着头,向师傅啜泣道:“师父……弟子、弟子不孝……”
长风见韩玉如此难过,便也猜出了她的心思,他却刻意问道:“为何不孝?”
韩玉仍旧低着头,双手叠在身下,恭敬地道:“师父,八年前,我差点被仇人所杀,是您救了我,还把我带到蜀山收我为徒,教道法、教处世、教做人,点点滴滴,弟子皆铭记于心……”说着,韩玉有些哽咽,泪水自她面颊滑落,滴到地上,浸湿了地面,她接着道:“爹娘曾教导过,做人应知恩图报,小玉尚不敢忘,更何况这八年与师父朝夕相处,师父在小玉心中犹如亲生祖父,师父之恩,蜀山之恩,小玉只想着有朝一日得以报答。”
长风见徒儿如此情真意切,亦为之所感,便一捋白须,上前扶起她的手,和声道:“孩子,只是如此,如何不孝了?起身吧。”
“不。”韩玉抬起头来,锁着眉头,清柔的秀目里泪光闪烁,她愁苦地道:“师父,小玉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哥哥,如今他为了我、为了蜀山、为了天下苍生,要入塔犯险,身为妹妹不能随其左右,如何对得起养育我八年的蜀山?又如何对得起为我殒命的爹娘~!”
长风望着这个懂事的徒儿,嗟叹一声,皱着白眉问道:“你想让为师把你逐出师门?”
“小玉没有选择了。”韩玉的清眸里忽而变得坚定了许多,她道:“只有陪着哥哥一起进锁妖塔,这样既能保护哥哥,又能一报蜀山养育多年的恩情。”说着,她又颇为不舍地、忧虑地、愧疚地低下头来,泣道:“可是,要进入锁妖塔就不可再做蜀山弟子,也就是说,小玉今后不能叫您师父了,也必然要辜负太师叔和其他师叔师伯们的期望了。”
韩玉一想起平日里慈祥宽厚的众多前辈,想起关心爱护过她的众多师兄师姐,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落,她闭上美眸,抽泣道:“师父,小玉对不起您,小玉是个不孝之徒~!”
韩玉正说着,忽觉脸上一阵微风吹过,拂动她的发梢,她睁开眼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沓白符。
“天干十符?”韩玉睁大了秀目,讶问师父道:“这是玄天镜所用的符纸啊。”
长风缓缓点了点头,将天干十符递给他的徒儿,发出了长者才有的慈祥之笑,道:“徒儿啊,无须自责……为师活了数百年,只收过六名弟子,除了不幸夭折的清虚,你算是为师最看重的弟子了……冥冥之中,自有仙缘啊。”长风把受宠若惊的韩玉扶起身来,叹道:“所以,为师尊重你的决定,师叔和长老们也当如此,看到你成长了,身为长辈的我们不该高兴吗?”
“师父……”韩玉泣涕涟涟,如花似玉的容颜为清泪所洗,她一手拥着师父送她的道符,向师父深深地磕了三个头,道:“就算小玉今后不能再为蜀山弟子,这一生也只认您这一个师父。”
“你且去吧,明日,诸事自见分晓。”长风一捋长须,目光深邃地望着大殿的门外,向韩玉道:“徒儿啊,若执意去锁妖塔,须多加小心,《天师符法》这套道法不需用剑、也不耗真气,但需要充分利用口诀和道符,你既已完全学会,还望活学活用。”
师父教诲,韩玉悉数记之于心,师徒二人谈了许久,早就过了午时。
薛燕仰望长长台阶上的殿门,却不知韩玉为何这么久还不出来,不经把纤手按着小腹,蹙眉嘀咕道:“死呆瓜妹,什么事情要弄这么久?肚子好饿,我想吃饭啦~”
韩夜瞟了薛燕一眼,冷哼一声,望向殿门,继续喝酒。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嘛!”薛燕双手按腰,对韩夜嗔道:“我早上没吃早饭,陪你跑去屋顶聊天,现在都到下午了,肚子能不饿吗?”
薛燕正郁闷着,韩玉却在这时出了殿门,偷偷用袖抹过面上的泪痕,见到众人便道:“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
韩夜见妹妹面带忧虑、若有所思,便问:“有什么事吗?小玉。”
“没事啊。”韩玉答了一声,勉力笑了笑,道:“我们走吧。”
薛燕见韩玉带人要走,纤眉一展,忙道:“好,吃饭,我肚子饿瘪了,快带我们去斋房吃饭!”
韩玉看到薛燕总觉得舒心,便以袖掩面,笑道:“姐姐别急,小玉这就带你去。”
薛燕此刻只想着填饱肚子,而跟在后面的夜、梦二人则双双忧虑地望着韩玉清丽的背影,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