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秋叶惊诧万分,比刚才眼前不见了任飘萍还要吃惊;常小雨愕然,着实想不通柳如君为何会有此一剑,因为柳如君怎么看都不像是乘人之危的人;任飘萍眼中却是无尽的悲伤;而柳如君满脸的痛苦和无奈,看上去决不像是一个正在杀人的人。
任飘萍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慕容秋叶即将逝去的生命,那受伤的老者紧握着慕容秋叶的手,说道:“老爷……”已是痛不可言。
慕容秋叶一双无力的眼睛看着柳如君,他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此时,任飘萍已封住了慕容秋叶的穴道止住了血,同时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大家似乎都在等柳如君的解释。柳如君却没有解释,他也无需解释,因为有人会给解释。
玉芙蓉忽然自那林中出来,就站在慕容秋叶的面前,眼里满是怨恨道:“你真的想知道是谁要杀你吗?”慕容秋叶望着眼前的玉芙蓉道:“绿凤堂……是你,同门相残杀无赦,你忘了本门的门规了吗?你就不怕他老人家杀……了你。”由于伤势太重,说至此时,不禁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玉芙蓉当然知道慕容秋叶口中所说的老人家是谁,她也知道赤龙堂深得他老人家的器重,然而玉芙蓉却大笑,笑声中充满着无比的怨恨和伤痛,道:“赤龙堂,慕容秋叶,你以为我玉芙蓉是那贪生怕死之辈,你错了。我只问你,你可记得慕容晚秋么?”至此,慕容秋叶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样,眼中凭空多出了些许生机和兴奋,道:“你说什么?,你……你是她的什么人?”说话也有了精神,而任飘萍却心知慕容秋叶熬不过两个时辰。
任飘萍自玉芙蓉来就没看过她一眼,此时也不仅吃了一惊。慕容晚秋不正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她怎么会牵扯其中么呢?
玉芙蓉惨然一笑说道:“你可记得燕留生么?我就是他女儿,你现在可明白了,你今天必须死,为了我那死去的爹,也为了我那死去的娘。”
慕容秋叶听到此时,大叫一声:“什么?她死了?”心神俱伤,昏厥了过去。
玉芙蓉见那慕容秋叶昏厥过去,于是对着任飘萍幽幽地说道:“公子想必已是很恼怒小女子了,我也不求公子能原谅我,只求公子听我讲完一个故事。”
任飘萍没有回答,甚至仍然没有看玉芙蓉一眼。他至少已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燕无双那双熟悉的眼睛现在就长在玉芙蓉的脸上,玉芙蓉就是燕无双,燕无双就是玉芙蓉。
玉芙蓉看着任飘萍的冷漠的神情,抬头眺望蓝天,长叹一声,道:“二十年前,中秋之夜,天山摩崖峰一个茅屋内,一个两岁的小女孩正在等着自己的爹娘回家,一个时辰前,爹娘说是下山到镇上去给小女孩买好吃的,小女孩很开心地答应了。谁知可怜的小女孩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也没有等到爹娘回来,小女孩害怕极了,大声地哭了起来。就在这时,一声长啸自山中传来,那啸声愈来愈近,小女孩趴在窗户向外看,因为门从外面被爹娘锁住了。只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爹,小女孩开心地喊着爹。可是小女孩的爹像疯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把怀中抱着的小女孩的娘放在屋前的石桌上,径直走到鸽笼前把所有的鸽子都放飞了,之后走到窗前深情地看了一眼小女孩,随之抱着小女孩的娘纵身跳下摩崖峰,小女孩吓得哭了起来,只听到爹说的最后四个字:‘慕容秋叶!’”说至此时,玉芙蓉已是泣不成声。
在场的所有人也俱是嗟叹不已,众人心裏都已明白那可怜的小女孩就是眼前的玉芙蓉。任飘萍此时不禁看了玉芙蓉一眼,心中不觉得生出了一些悔意,自己怎么就舍得冷落这身世凄凉楚楚动人的美人呢?
还没等到任飘萍去安慰玉芙蓉,玉芙蓉已拭去眼角泪痕,冷冷地说道:“今日小女子大仇已报,各位大恩不敢言谢,小女子日后自当图报。”说时人就要走了。
这时,慕容秋叶似已醒了过来,道:“请留步。”
玉芙蓉嘴上说要走只是赌气而已,她心裏压根儿就是希望任飘萍说让自己留下,未曾料到要她留下的却是慕容秋叶。
慕容秋叶仰天长叹道:“娃儿,你也听我讲一个故事吧。”想来那慕容秋叶早已醒了过来,已把玉芙蓉的故事听了个一清二楚。
慕容秋叶似乎回到了从前,缓缓地说道:“二十五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美人,慕容晚秋,各大门派后起之秀,名门之后均对她艳羡有加,欲结秦晋之好。一时间,江湖豪杰趋之若鹜,慕容晚秋所到之处热闹非凡,争斗不断。当时江湖上慕容秋叶已是名噪一时,人称忠义剑,与慕容晚秋同出天山门下,一个是师兄,一个是师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慕容晚秋对师兄早已芳心暗许,只可惜师兄年轻气盛,要做什么天下第一剑客,终年四处挑战天下成名剑客,冷落了师妹。就是在这期间,华山派的后起之秀燕留生对慕容晚秋却是爱护有加,无论慕容晚秋对他多么的冷漠奚落,他自始至终对她关爱备至,渐渐地慕容晚秋不再讨厌这个燕留生了。”
慕容秋叶似乎说累了,停了下来,要不就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那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在告诉众人自己无尽的悔恨。咳了咳,慕容秋叶接着说道:“有一天,慕容晚秋假装被人毁容,谁知那燕留生非但不嫌弃,反而对她寸步不离,一天到晚给她讲故事,逗她开心,生怕她寻短见。慕容晚秋很快就与燕留生悄无声息地完婚,而这时,师兄正在挑战武当派的‘剑出无痕’萧水寒,也就是当今的武当掌门忘忧上人。等到师兄得知此事时已是两年后了,当时的师兄虽悔恨之极,但还是找到了燕留生,约好在中秋之夜天山天池决战。燕留生虽知不是慕容秋叶的对手,但还是欣然赴约。不到二十回合,燕留生就落了下风,当慕容秋叶的最后一剑刺向燕留生时,那燕留生已是无法躲避,就在这时……慕容晚秋却替那燕留生挡了那一剑……”
慕容秋叶此时捶胸不已,老泪横流,道:“我本无意杀燕留生,只是想一泄心中的怒气……罢了,大错已铸成,夫复何言。”此时慕容秋叶心中悔恨,自责,绝望涌在一起,再无生望,当下使出最后的一份力气将柳如君的剑拔出,血迸涌而出,顿时气绝身亡。
众人皆沉默无声,就连玉芙蓉此时也无言。而任飘萍却说话了。
任飘萍淡淡道:“虽说造化弄人,但是又何尝不是人太过贪和痴了呢?”
众人安葬了慕容老人之后,一行人走在长安南大街的街头。常小雨见各人心事重重,自己好像有点儿想燕无双了,其实他自己心裏很清楚燕无双喜欢的是老狐狸,只不过男人总要有点儿面子,那声常小哥还是叫得他心裏痒痒的,于是装作大不咧咧地说道:“要不咱们去一趟青云客栈,好坏也得感谢一下冀老爷子的盛情款待。”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
因为任飘萍已经在笑,一只手搭在常小雨的肩膀上,附耳调侃道:“是不是想让那只猫给你挠痒痒啊!”任飘萍想起常小雨在马车上说的话,本想说母猫来着,碍于玉芙蓉在场,只好改口。
柳如君本来心情糟糕极了,只因近日来和任飘萍常小雨的相处使他知道了拥有像他们这样的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然而在赤龙堂的那一剑似乎已无情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谊,他无法忘记当时常小雨的惊诧,还有任飘萍的那无边的失望。一路上他俩都没有正面和他说过话,此时听到任飘萍的调侃,不仅噗嗤一笑。
任飘萍又怎地不知道柳如君只为一个情字,对柳如君回头一笑,笑容依旧那么真挚诚恳,柳如君也报之一笑,心中如释重负。
那玉芙蓉也听到了,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搭讪地问道:“你们笑什么?那猫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怕任飘萍不理她,是以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之前的公子,她自然问的却是任飘萍。
任飘萍和柳如君大笑,而常小雨的脸已是红到脖子根。任飘萍却也得理不饶人,道:“还是让我们的常小哥来说说吧。”说话时任飘萍故意看了一眼玉芙蓉。
玉芙蓉道:“看你们高兴的不得了,常少侠何不说说呢?”说到常小哥时玉芙蓉自是听出了任飘萍的弦外之音,她心知以任飘萍的心智只怕已知道了自己其实就是燕无双,只是她并不知道何处露了马脚。
常小雨似是生气,正色道:“哎,老狐狸,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我真的傻啊,那燕无双喜欢的可是你这老狐狸,走到哪儿你不招蜂引蝶啊!”
那玉芙蓉脸上又羞又惊,一双美目向任飘萍瞟去,道:“哦,任少侠红颜知己相识满天下吗?”
未等到任飘萍开口,常小雨说道:“少说也有二十来个。”
大家原以为任飘萍会大声地反驳,谁知他却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道:“有一个就够折腾一辈子了,要那么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