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年,却是安平二年了。
正月各事繁忙,甄玉却是犯了咳疾,夜里常咳醒了,白日却没有事,一时请了大夫诊治开药,只春天里犯咳疾,却不容易好。看看咳了十天,服了好些药还不得好,她自己也不耐烦了,一时想起清风庙老主持私制的一味大梨膏,似乎对春咳有良效,因和王正卿说了,要上清风庙一趟。
王正卿道:“你现下咳着,倒不宜出门吹风,想要大梨膏,着人去问清风庙老和尚讨要便是。”
甄玉笑道:“你以为老和尚是普通的老和尚,没事儿专门制着药膏等人上门讨要?”
王正卿这才想起,老和尚先前制大梨膏,却是因为太上皇偶然犯咳疾,短时间不得好,他听闻了,才制了膏献上。现下自己去问他讨要大梨膏,他不一定肯理睬,就是理睬了,手头也未必有现成的大梨膏。
甄玉见王正卿反应过来,这才道:“还得我亲上清风庙,和老和尚下几局棋,赢棋之后,诓了他制大梨膏出来才行。”
王正卿想了想道:“也罢,正好我明儿休沐,倒能陪你上一趟清风庙。”
第二日一早,两人起来,收拾一番,便领了婆子和丫头,坐了马车往清风庙去了。
清风庙老和尚见是甄玉来了,一时道:“怎么,云雾茶喝完了,又想来赢几罐了?”
甄玉失笑道:“主持现下没有信心能赢我了?”
清风庙老和尚悻悻然,“你每次都变换了棋路,想赢你一局,哪儿容易了?”
甄玉耍个激战法道:“这么说,主持现下不敢和我下棋了?”
“夫人太小看老衲了。”清风庙老和尚黑了脸,“下就下,谁怕谁?”
甄玉含笑道:“这回若还是连赢主持三局,不要云雾茶了,要大梨膏。”
清风庙老和尚一愣道:“大梨膏没有现成的,若要,还得动手制,最快明天才能得。”
甄玉道:“明天便明天。到时着人来取便是。”
清风庙老和尚:你笃定会赢老衲三局了?
王正卿笑吟吟听他们说话,待摆了棋,他也只在旁边观棋,并不多言。
三局终,老和尚差点又失态了,输得太惨了。
甄玉笑嘻嘻道:“主持今晚好好制大梨膏罢!”
老和尚突然耍赖,别过头道:“不制。”
“可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且愿赌服输,这?”甄玉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和尚,出家人居然也反口覆舌?
老和尚慢条斯理道:“答应什么?谁听到了?”
王正卿也愕然,一时开口道:“哪主持要如何,才肯制大梨膏呢?”
老和尚瞥甄玉一眼道:“棋王的棋谱。”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啊?甄玉暗汗,抚抚鬓角道:“主持啊,我哪儿有什么棋王的棋谱?你这是难为我了。”
老和尚不信,瞪眼道:“就你这样的小女子,没有棋王的棋谱,怎能下出那样的棋?而且棋风多变,一步虑了十步远,这岂是普通女子能做到的?”
甄玉也瞪眼,好半晌道:“棋王的棋谱确实没有,但手头倒有几份前人的棋谱残局,主持若要,便送过来好了。”
“就这样说定了。”老和尚一下大喜,棋王的棋谱什么的,他早就知道不存于世了,适才那般说,不过要诓甄玉把手头棋谱秘芨献出来罢了!前人的棋谱残局什么的,正是自己所求啊!
王正卿笑道:“既这样,我明儿着人持了棋谱来跟主持换大梨膏。”
两下里说定,王正卿这才携了甄玉出静室。
两人走到大殿,却碰到一行人迎面而来,一时停住脚步,这才看清是任达良护了唐妙丹来上香。
任达良现已荣升礼部侍郎,官职虽不及王正卿,到底也是意气风发了。
眼见是王正卿和甄玉,任达良自然忙着见过,又笑道:“首辅大人倒有闲情,早早就陪了夫人到清风庙来了。听闻老主持收了秋茶,莫不成夫人是来赢秋茶的?”他后面一句话,却是朝着甄玉说的。
甄玉笑应道:“却是犯了咳疾,来跟老主持求一味大梨膏而已。”
任达良一听,转过身子跟唐妙丹道:“郡主近日喉咙不适,吃的那些药也不见效,倒不若跟老主持讨要一罐大梨膏吃着看看。这大梨膏最是润肺止咳利咽的。”
唐妙丹见得王正卿和甄玉,神色一直淡淡的,这会听得任达良的话,便点点头道:“要一罐也好。”
自从金沙庵事件后,唐妙丹和申氏不和,如今申氏封了皇后娘娘,明面上虽没如何,到底防着唐妙丹,百般拦着不让她见皇帝。大年初一,宫中众人团聚时,唐妙丹却在府中单独过了一日,当晚吃了烧炸之物,又喝醉了酒,却是伤了嗓子,至今未痊愈。
甄玉乍见唐妙丹,前事历历,心中滋味杂陈,一时心口翻腾,前世那会,亏得自己对她痴心,不想她却狠心毒害自己。失忆那些时候,约略是恨她,连带的看红袖不顺眼,后来送走红袖,才舒爽了一些。待得恢复记忆,想起前事,只觉恩怨难消尽。
唐妙丹见甄玉看了过来,一时厌恶地转开头,朝任达良道:“走了!”
任达良忙朝王正卿和甄玉拱拱手,陪着唐妙丹出了大殿,转头去找老主持要大梨膏。
直到唐妙丹的身影消失了,甄玉还站在原地,说不清对唐妙丹是恨是怨。
王正卿默默看着甄玉,也不催她,只等她自己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