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荆州,树木葱郁,雨水连绵。
这一天,从荆州城通往青山县的官道上,驶来了一辆驴车。
这阵子荆州雨水极多,官道上泥泞不堪,坑洼处处,驴车上下和三个仆人所骑的驴子身上,直是溅满了泥污。直到进入这青山县,驴车也罢,人也罢,才尝到干爽的味道。
驴车旁的三个仆人都一脸放松,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凑近过来,朝着驴车中高兴地说道:“女郎,总算到地方了。”
车帘掀了开来,一个少女露出了面容。
少女名叫姬姒,年方十三四岁,姬姒年纪虽幼,却生得甚是美貌,而且她天庭开阔,挺秀的琼鼻直冲印堂,一头秀发乌鸦鸦的,更在普遍都是黄脸黑牙的地方,她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晃晃的耀人眼,一看就是个出身良好的娇娇女。只是,相比起江南大部份她这个年龄的女子来说,她却是生得高挑了点,而且那两条直入双鬓的眉,那眼皮内双的凤眼,更衬得她的这种尚显稚嫩青涩的美貌骄纵了些。
姬姒伸出头来,她朝着堤岸下大片大片的良田,以及座落在树林中隐隐可见的村落看了会,渐渐的双眼发直,眉峰微蹙,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那汉子诧异地唤道:“女郎?女郎?你怎么啦?”
姬姒还在定定地打量着那村落,突然的,她双手抱头,呻|吟出声。
见状,两个汉子和驴车上的驭者同时担忧地叫道:“女郎?女郎?”
姬姒猛地晃了晃头,哑声道:“我没事。”
驭车的老者在前方担忧地说道:“女郎,这一个月里你总总头痛,叫你卜卦你又不愿,寻医罢这附近又没有出名的大夫……”
不等他唠叨完,姬姒便清声打断道,她说:“黎伯,我没事的。”她端直着腰背坐好,脸色虽是苍白,眉眼中却恢复了平静,姬姒说道:“我只是这阵子老出现幻觉,休息不太好罢了。”
姬姒提到“幻觉”时,脸色有点异样。同时,她又转头看向堤岸下的良田。
前方这个位于堤岸下的村落里,有记在她名下的良田一百亩。而这一百亩良田,是姬姒最重要的财产。
青山县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以前也不曾看到过,可就是刚才那一眼,她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幻觉。幻觉中,滚滚而来的污浊洪水扑天盖地而来,它们冲开眼前这片堤岸后,轰隆隆地辗压过去,覆灭了眼前这个炊烟袅袅,树林葱郁的村落。
可是,等她再一眨眼间,那异象又通通消失了。
这不是姬姒第一次出现幻觉,这一个月里,类似的幻觉已出现了第四回了。第一次,是她看到一个新认识的人后,马上便知道了那个人的姓名来历,第二次,她在官道上,偶尔听到有人弹琴,竟是判断出那人所用的古琴名,以及那一刻钟的弹奏里,共犯了几次指法错误等等,可事实上,她不过十三四岁,才刚刚接触琴道。
至于第三次,则更是离谱,在逆旅夜宿时,听到几个士人在那里高谈阔论,整整一个时辰,他们所说的第一句,都出自何经何典,下一句是什么内容,上一句又是什么内容,她都是一清二楚!
而现在,她竟是看到了洪水涛天!
想到自己前三回所见的幻觉都得到了验证,姬姒的脸色难看起来。
这时,黎叔的声音传了来,“女郎,前方有道了,我们进村么?”
姬姒抿了抿唇,她朝前方眺望了一会,朝着堤岸一指,说道:“时辰还早,沿堤逛逛罢。”
“好嘞!”两个护衞响亮的应答声中,驴蹄达达,车辆继续向前驶去。
彼时,太阳刚刚由中天转往西边,这七八月的天气里,太阳的力道是很大的,它白灼灼地挂在天上,照得大地一片闷热。
而在这种闷热中,东边的方向,又是一阵闷雷传来。三十来岁的护衞瘐沉朝东边看了一眼,嚷道:“又打雷了!一连半个月天天炸雷响个不停,也不知那地方被雨水淹成什么样了。”
另一个身材瘦小,三角脸型,一脸精明相的孙浮说道:“五天前咱们遇到的那伙商贩不是说过吗,这阵子啊,七八个县都是雨下个不停,他们那里的龙王庙,香火可比往年旺多了。”
两个护衞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而他们的眼角,时不时朝自个女郎瞟上一眼,见到姬姒脸色苍白如纸的样子,两人忧心起来。
又走了一会,黎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咦,好多人呢,这些乡民在干什么?”他站在驭车上昂着头瞅了起来。
姬姒三人也顺着黎叔的目光,朝着前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