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北魏人,虽然早就知道谢琅在南地声望极高,可谓一呼百诺,可他们没有想到他人也足智多谋到这个地步。以他陈郡谢氏嫡子的身份,带领几十上百条船来营救他们,这不算稀奇,可只凭着一个名号一杆旗帜,便能令得所有来往船只自发附庸于后,这就不寻常了。
就在众使脸色复杂地看着陈郡谢氏诸人时,后面,也不知谁冷笑了一声,“南人最喜欢自相残杀,谢十八根本不足为惧!”
这时,谢二十九朗朗的声音再次顺风飘来,“诸君,相逢便是有缘,今日既然遇上了,我与兄长愿意相送诸位一程。”
不得不说,便是众北魏使者对谢琅最忌惮,可这个时候,知道自己要与这个足智多谋的名士一道同行,北魏众人还是由衷的狂喜起来,便是拓拔代,这时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想道: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就这样,在两边的寒喧中,船只开始相互靠拢,两船相互搭上跳板。
看到谢琅迟迟不出现,拓拔代阴阳怪气地叫道:“你们谢十八来谢十八去的说了这么久,怎么直到现在他还不曾出现?”
不过,他声音一落,谢广等部曲便分两列散开,再然后,他们看到一袭白衣,风华无双的谢琅,双手抱着一个娇小的,约摸十四五岁的美人过来了。
所有人都想到了谢琅的風采,可就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出场。
几个北地郎君一脸惊愕地看着被谢琅紧紧搂在怀间,衣袖遮住了面容的那美人,一个郎君终是忍不住叫道:“这个……这。真不愧是风流谢郎。”
面对众使的惊愕,甚至面对谢广谢二十九等人瞪来的目光,谢琅澄澈悠远的眸子含着几分笑。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在这种应该严肃以待的场合,他抱着一个美人出来有什么不妥。甚至,在一个北地高门的郎君嘀咕时,他还风度翩翩一颌首。挺和气地说道:“累诸君久侯了。实是家里人淘气,出舱时一时不慎伤了筋骨,所以迟了些。”转眼。他命令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就这样,他一声令下,领着部曲踏上了众使的船只。
谢琅从跳板上过来后。众人还在忙碌,他们要再作安排。把一些次要之人另做一船。
代表谢十八的那个旗帜,开始冉冉降下,同时,旗语再变。
而这动作一出。原本离开得极端缓慢的众过路船,开始恋恋不舍地降下了那面“谢”字旗,升起了代表自各家族的旗帜。
再然后。所有的船只都开始加速,浩浩荡荡地汇入了长江河流中。
……
姬姒今天非常倒霉。
刚才。在谢二十九与众北魏人打招呼时,她高高兴兴地朝外蹿来,试图挤到人群中看热闹。
……这样的行为,放在任何时候都无可厚非。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甲板上,也不知是什么人踢了一脚,竟踢翻了半桶桐油,然后,连跑带跳蹿来的姬姒,便整个人向前重重一滑,扑通一声摔了个结实!
其实,这摔倒也就摔倒了,姬姒又不是没有摔过,她觉得这很平常。
可就在她摔倒时,正一脸闲适看来的谢琅竟是惊住了,他二话不说便一个箭步冲来,把她搂在怀里。
好吧……她又不是没有被他搂过,想前天他伤了风,还搂着她一道捂过汗呢。
可是,姬姒万万没有想到,就因为她这种疏忽,就因为她一时沉浸在“谢郎重我呢”的想法时,当她从羞喜中醒过神时,赫然发现,自己已被谢琅拦腰抱起,而且他还朝前走出了几步,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简直是没有预料过的心塞!
她不就是摔了一跤,然后她的阿郎心疼了,抱了她一抱吧?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可她就是没有想到,谢琅抱起她后,不是立刻把她放下,也没有抱到一旁看她伤势如何,而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下,让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们的“奸”情!
真是,好不心塞!
心塞不已,恨得牙痒的姬姒,这个时候,只能继续把脸紧贴在谢琅的胸膛。
这时,谢琅正衣袂飘飞地踏上跳板,踩上了使者们的船只。
当然,说是使者的船,其实还是陈郡谢氏那六条船之一。
谢琅一边缓步而行,一边时不时与旁边的北地郎君和北魏人寒喧两句,他是那么从容,简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那紧紧贴着他的胸堂,恨不得告诉所有人“我不存在”的姬姒有多痛苦。
在姬姒把自己的鼻子都挤扁了,整个人差点窒息时,谢琅终于突破了包围圈,进入了舱房。
感觉四下安静了,姬姒先是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她低声说道:“那桐油是你弄的?”
谢琅一边含笑向前走去,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阿姒说什么呢?刚才谢才一不小心踢倒了桐油桶,你不是亲眼看到的吗?”转眼,他又轻言细语道:“其实也怪不得谢才,刚才情况紧急,他以为会用到火箭,便让人搬了些油出来,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误踩……”
就在这时,姬姒低低喝道:“闭嘴!”
谢琅从善如流。
直过了一会,他才在姬姒的喘息声中,优雅轻悦地说道:“阿姒,以后对夫郎不得这么无礼,这斥喝的话便是要说,也可委婉而来。”
她还委婉!她委婉个屁!
姬姒恨了一阵,突然想起一事,便又说道:“前儿里,你并不曾得病是不是?”她这时头脑清明了,继续自言自语起来,“我就说呢,怎么你明明伤了风,那窗还开着。还有,你那病也太易好了吧……”她越说越深,便越来越痛,痛到极处,姬姒直恨不得咬下他一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