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的驴车驶上街道时,他发现街道中,到处都出现了和尚的身影。如此刻。迎面走来的,便是一支由三十几个和尚组成的队伍。
看来,那些衝着寇谦之来的佛门中人也来得差不多了。明天以后,自己应是可以暂时退一退了。
想到这裏。姬越轻轻吁了一口气。
转眼间,姬越便回到了宅子。
门口处,季元等人正在那里侯着,看到他的驴车过来,几人连忙迎上。
姬越一边下驴车,一边问道:“客人走了没有?”
他所说的客人,自然是琅琊王氏的那些小姑小郎。
季元也知道他在说什么,连忙说道:“都走了,早就走了。”转眼,季元又说道:“他们不走不行,这扬州人知道十八郎来了,一个个都堵在外面,有些身份的都想求见,十八郎不愿意见,那些人便说什么是来找扬州洛氏的,一个个来来往往,这裏都快成客栈了,自然不得不走。”
姬越恩了一声。
这时,季元好奇地问道:“大郎,那个北地崔郎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季元的话刚刚问出,他便是声音一哑,然后,季元迅速地低下头,安静地退了下去。
走在他前面的姬越,这时已经停下步来,他静静地迎上了站在院落中的谢琅的目光。
退下去的不止是季元,这么一会功夫,整个小花园里都退得一干二净了。
谢琅的目光落到了姬越的身上。
不一会,谢琅走到了姬越面前,慢慢的,谢琅的手指抚上了姬越的锁骨和耳后,然后,姬越听到谢琅那极温柔的声音响起,“今晨时,你锁骨和耳后还涂了易容物的,现在都没了。”说完这句话后,他轻声又道:“是崔玄让你换了女装?他以不向人透露你的女儿身为条件,看了你的真容?”
姬越一呆。
这个人,不管多少次面对,姬越都会产生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仿佛,从来就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区别之在于,他愿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怔怔地抬头对上谢琅的目光,姬越猛然发现,谢琅那一直以来澄澈悠远的眸子里,这时竟是带了冷意,他高冠博带地站在他面前,像是广袖当风飘然欲去,可他的唇却抿得太紧了。
这一瞬间,姬越竟是从这个从来潇洒来去的贵公子身上,看到了一种紧绷的什么。
过了一会,姬越哑声说道:“是。”
几乎是姬越这个“是”字一出,谢琅便笑了。
他这笑有点奇异,更像是在苦笑。
直过了一会,谢琅才说话了,这一次,他的声音虽是带着笑,虽然依然温柔,可多多少少透着一种哑。
谢琅看着姬越,徐徐说道:“三年前我在蜀地,恩,因追查一批匪徒,惹上了一个蜀地官员。那官员是当地的地头蛇,竟是一手遮天,我一时之察,给落入了他布下的陷阱,那时,部曲们都被调走,我身边没有什么人,身处的那宅子,也被那官员的人四面点起了火……”
明明知道谢琅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可姬越听着听着,却拳头悄然握紧。
谢琅还在继续回忆,“看着四面火起无处可逃,我坐在堂房中一边饮酒一边作画,那人隔着火海问我有什么遗愿,我想了想,直觉得我这一生虽然活得不久,可该享受的都享受过,无法排遣的苦楚,也永世无法排遣,便笑着挥了挥手,让那些人不要扰了我画画的兴致。”
说到这裏,谢琅突然顿住了。
他那澄澈温柔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姬越后,轻轻又道:“那应是我此生最无助的时候,可便是那时,我也没有今番这般狼狈……”
谢琅静静地看着姬越,哑着声音徐徐地说道:“阿姒,为何我觉得自己此刻竟是如此狼狈?”
姬姒看着他。
直过了一会,他才轻声问道:“当时你是怎么逃脱的?”
谢琅回道:“恩,我的部曲发现了不对,早就在那宅子下面挖了地道。”
姬越松了一口气。
见到谢琅还在看着自己,姬越呆呆回望良久,才低声说道:“阿郎,我每次每次看到那些可以嫁你为妻,有资格与你并肩的士族女时,便是面对的是最丑最蠢的那个,她随意朝我一瞟一望,也能让我感到无比狼狈!”
姬越这话一出,谢琅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几乎是陡然的,他记起了那一日在前往扬州的路上,姬姒怔怔地看向那个琅琊王氏其貌不扬的小姑的眼神。那时,她的眼神便是仓惶狼狈的……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谢广几人过来了。
当下,姬越提了步,他面无表情的与这些人擦肩而过,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中。
这一次与崔玄寇谦之见面,虽是没有说几句话,可姬越却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整个人疲惫得紧,因此,她一倒在榻上,便晕晕睡去。
当姬越醒来时,赫然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她匆忙爬起,向季元问道:“十八郎呢?”
季元回道:“十八郎接了那北地崔郎的贴子,去与他会面了。”
几乎是季元这句话堪堪落地,猛然的,一阵响亮的尖叫声便从远处传了来。
当下,姬越连忙说道:“给我更衣。”
“是。”
一刻钟后,姬越坐上驴车,朝着谢琅和崔玄见面的地方赶去。
就在驴车匆匆驶去时,从不远处传来的欢叫声一波又一波越来越亢奋,姬越自是知道,这南北两大美男,两大名士的会面,本就是激动人心的事,只怕这时刻,那河畔之侧已经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
正如姬越所料那样,还离河边甚远,他便发现前面堆得人山人海的。
可让姬越想不到的是,他却到无数个尖叫声抗议声传来,“你们不能这样,不管是谢十八还是北地崔郎,我们都有一睹究竟的资格!”“对!你们凭什么封锁河滩,不让我们前去?”“我要看谢琅!我要看崔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