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一个南疆门派的首领跪了下来。就在他伏在地上唱着巫歌时,扑通扑通,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
太阳的一半被黑暗吞噬的时候,姬姒所站的石台下,已无一人站起。
这时,姬姒的鼓声,还在应合着南阳百姓们的鼓声。在强而有力地响起。
这一瞬。仿佛无比漫长,也仿佛只是一会,不一会。姬姒突然而急促地扔下鼓槌,高声喝道:“天再旦!”
这一次,台下的所有人都没有抬头,都虔诚而惧怕地伏在地面上。一直等到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等到时不时吹来的风不再阴冷。
当太阳完全出来的那一瞬。石台下的那些人,还有许多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人都站直后,姬姒却依然负着手站在高高的石台上。
她站着不动。石台下的众人也不敢动,就在沙漏一点一点流逝,一个时辰过去了时。姬姒再次开了口。
这一次,她的声音依然是清冷又神秘。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沉哑。只见她朝着南方一指,以刚才说日该曀了的语气说道:“地裂了!”
再一次,她的声音一落,站在石台上的众人,感觉到地面一阵摇动。
这摇动并不剧烈,众人刚慌乱地尖叫起来,它又很快就止住了。
虽然地面的摇动止住了,可这摇动代表什么,还是让众人一阵心慌意乱。就在这时,一阵奔马声传来,转眼间一个道士冲入了石台下,对着一个宗师高声叫道:“师尊,南面十里处发生了地龙翻身。幸而地龙翻动极小,不致造成大的灾祸!”
这些道门中的泰山北斗,曾派出门下的弟子,让他们据守在南阳城的四处城墙处。这些人的本意,是想着谢琅的大名,怕有世俗的力量介入进来,从而影响到他们对姬夫人的审判!却不想,被姬姒弄了这么一手,这些人就成了佐证姬姒神通的帮手!
听到那道士的叫声,石台上却是诡异的安静下来。过了一会,有人哑声说道:“这姬夫人的神通,实在太可怕了,她刚才说,日要食,于是就出现了日食,现在她说,地要裂,于是这地也裂了。”
这人的声音传出后,周围却没有人接腔,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想道:是啊,这姬夫人的神通太可怕了!这时,便是最喜欢生祭,动不动就拿一村一寨的人来生祭的南疆邪派之人,目光看向姬姒时,也掩不住害怕和敬畏!
就在这时,姬姒再次开口了,只听她继续朝着南方一指,清清冷冷地说道:“河道分流!”
这一次,众人没有起哗,也没有质问,直到过了一阵,又一个道士策马而来,高声叫嚷道:“不好了,刚才地龙翻身,导致护城河出了问题,现在那护城河似乎裂了开来,出现了河道分流的现象。”
在这个道士的大叫大嚷声中,也不知是谁带头,慢慢的,一个一个的道人朝着姬姒跪下。
他们越跪越多。
当然,也有一些还站着的,如来自北魏的一个宗师便扯着脖子盯着姬姒,声嘶力竭的哭叫道:“你只是一个妇人!你只是一个妇人啊!凭什么这天地之事你会知晓?姬夫人,告诉老夫,凭什么这天地之事你会知晓?”
很多人都能理解这个宗师的悲愤,主要是那日食,那可是苍天对人间帝王的警告。这样的大事,明明应该由最德高望重的男性高人来与天地沟通,来与人间帝王沟通。姬姒不过一个阴人,她凭什么过问国运天意这种至阳至高之事?
就在那个宗师的声音落下后,石台下,也有不少道门正派的年轻人红了眼眶,便是不远处的阁楼上,那些不属于道家的高士们,这时也是悲伤莫名。
对上这些人痛苦而又悲愤的目光,姬姒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终于,她冷冷地说出了在场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的答案,“这还用问吗?当今之世,本就干坤颠倒!”
男子属乾,女子属坤,姬姒这话的意思,便是回答这宗师所问的,为什么应该由至阳的男子做的事,变成了她这个阴人女子来做。
干坤颠倒,可不正是印证了这世间的真相?若不是干坤颠倒,怎会从汉灭后到如今,二三百年间还是战乱不止?若不是干坤颠倒,世人苦苦盼望出现的明君,却一个一个地做出让人希望落空的事?
不管是北魏皇帝前年轻易的杀死太子,还是南朝皇帝在谢琅一事上的出尔反尔,都让天下的有志之士,清楚地看到了这两个被苍生期待着的“明君”,却是也不过如此。
姬姒这干坤颠倒四字一出,只听得扑通扑通两声传来,却是有两人晕死了过去。
那两个道门高人晕倒后,也不知是阁楼上,还是石台下,传来了隐隐的哭泣声。
姬姒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哭泣,是因为他们本来以为,太平盛世或许很快就能降临,可姬姒这预测日食一事,生生让他们的希望落了空。那些人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甚至不知道这苍生还有没有活路,一个个都绝望了。
不过,这些与姬姒无关,她只是一介女流,她无能也无心改变这天地大局。于是,在四下稍稍平静些后,姬姒再次开口了。
她环视着众人,清声说道:“我无意中窥测到了天地奥义,才能做出这种种预言之事。不过,姬氏本就是妇人,从来无心参与这人间争斗,也不想去管谁盛谁败。今日,诸君都在此地,姬氏在此立誓,从今日始,姬氏正式归隐,再不过问世间俗事,也请诸位不再打扰,以后江湖相见,只当不识!”
说出这句划清界限的退隐之言后,姬姒说道:“好了,事都说完了,诸君散了吧。”
也不等这些人再说什么,姬姒从石台上走了下来。
这一次,姬姒从这些道门众人中走过时,她走到哪里,哪里的道人便低头向她行礼,所到之处,人人退避,目光所至,个个一脸敬畏,便是那些南彊邪派中的人,对上她时也态度谄媚得不行。
转眼间,姬姒出了人群,远远看到她过来,谢琅迎了上来,不一会,夫妇两人便翻身上马,驶向了南阳街道中。
而在姬姒夫妇的后面,萧道成跟上了,谈之睿跟上了,一个个南阳高士都跟上了。
目送着那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远去,慢慢的,一个道门宗师叹道:“我们也散了吧。”
他的声音一落,那几个南疆门派,也用他们古怪的俚音说道:“事情已了,姬师怒矣,回吧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