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来了这么多人?
道观里两个人可不够啊!
山下道观的热闹,山上太平宫依旧。
厨房里传来两个丫头不知做什么的香味以及唧唧呱呱的说笑声。
一个小童从前殿走来,先是探头往屋子里看,屏风前却空无一人。
“娘子,娘子。”小童有些害怕,忙喊道。
屋内无人答应,小童疾步到厨房,询问两个丫头。
“刚才还在廊下坐着呢。”两个丫头说道,向外看了眼,“哎呀,这傻子真是腿快,又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你们看着点啊。”小童急道。
“谁看着啊,你们看着门呢,要你们干什么啊?白吃白喝我们家的啊?”两个丫头毫不示弱,叉腰喝道。
小童被吓的后退两步。
“快去找。”两个丫头竖眉伸手一指。
小童吓的忙转身就跑,临出门绊在门槛上一个踉跄,引得身后两个丫头哈哈笑。
小童又是羞又是怕眼泪都快掉下来,惶惶不安的四下看。
师父和师姐晚上陪娘子,此时忙着去补功课了,她才去查看了殿里的香火,回来就看不到娘子了,这个傻子万一掉下山可怎么办?
“娘子。”她带着哭音喊道。
“嗯?”
侧门有人答道。
小童忙抬手擦了眼泪,才看到一个少女迈进来,一如既往的素缎外衣,朱砂襦裙,木屐白袜,长发垂腰,正是程娇娘。
“娘子……”小童忙快走几步喊道。
程娇娘看着她,将手里拿着的树枝挽了个花。
“如何?”她问道。
“你,你去哪里了?”小童问道。
“散步。”程娇娘说道,径直走向小亭子。
半芹姐姐在的时候,她们主仆每日必定去山上闲逛,小童松了口气,只是如今,闲逛的只有一个人了。
“娘子,你下次要出去,叫上我。”小童隐隐有些心酸,忙跟上去大声说道,放慢语速,“叫上我,看,遇到狼了,吃了你。”
程娇娘已经在亭子基台上坐下,闻言看向她,嘴角弯弯。
“好。”她说道,手握住树枝向下,在地上写画。
“娘子,你要喝水吗?”
“……石头上凉,咱们回去吧?”
“娘子,你,饿了吗?”
小童不时的问道,程娇娘并不作答,只是专心的手握树枝横竖勾撇捺。
“娘子,你在画什么?”小童好奇的问道,走过去几步,低头看去。
地上勾勾划划杂乱一片,似乎是个字,但很快树枝划过,一横一撇,原本的字迹便花了。
胡写乱画的吧。
小童抬起头,看到程娇娘将树枝从右手换到左手,继续在地上写画。
胡写乱画的,小童肯定了,哪有人用左手写字的。
“娘子,娘子。”
孙观主的声音从前殿传来,程娇娘和小童寻声看去,见孙观主急匆匆的跑过来,向屋子那边去。
“师父,这裏。”小童忙唤道。
孙观主这才看到她们,忙疾步过来,脚步踉跄慌乱,引得站在厨房门口的两个丫头再次笑起来。
“这倒成了她们的佛了,一刻不见就慌成这样了。”一个笑道。
“那可不是,没了这傻娇娘,他们这玄妙观可就要倒了。”另一个说道,“你瞧,说不定下一柱香往哪里烧,还要问过这傻娇娘才行。”
这两个丫头猜得倒也没错。
“娘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多来……”孙观主问道。
程娇娘抬眼看她,手中的树枝未停。
“散福啊。”她说道,“你忘了吗?”
孙观主被问的一愣,看着这少女木然的神情,也冷静下来。
“是说,前天那个,山下送贡品给路人?”她问道,一脸惊讶。
就因为那个?不会吧。
“那是一个,还有一个,想来要多谢半芹。”程娇娘说道。
半芹?
孙观主再次愣了下,想到那一日,半芹也装了一篮子贡品干果,说是去送给城里的那位老丈,然后就一去没再回来。
那位老丈身份不凡,收到这些礼物,看在半芹的面子上,所以替他们玄妙观扬名了?
“那些聪明人就是这样,白给他们吃,他们从来吃不下,非要做些什么求得安心。”程娇娘说道,将手里的树枝挽个花。
手脚灵活,真是令人舒畅啊。
想来用不来多久,她就能随意说话了吧。
就在她再次换手写了几个字后,孙观主终于想明白了,看着眼前依旧淡然而坐的少女,心内翻江倒海难以平复。
要谢谢半芹,要谢谢那位老丈,最终要谢的是眼前这个人。
她说要小名还是大名,而不是问要不要出名,似乎出名对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果然,不过是一眨眼间,名真的来了。
“多谢娘子。”她郑重施礼。
程娇娘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树枝放下。
“娘子,那,这些贡品已经用完了,立刻做些吗?”孙观主想到什么,忙又问道。
“仙姑,你又忘了。”程娇娘看她说道,“你是道观,不是食铺。”
孙观主一个激灵满心的沸腾冷静下来。
“物以稀为贵。”程娇娘说道,从她身边施然而过,向屋中走去,“贵以精为重。”
孙观主在后默念一刻,有些失笑。
“我,倒是白修行这么多年了。”她摇头说道,“那倒不是。”程娇娘回头说道,“仙姑,只是身在其中而已。”
孙观主带着几分惭愧冲她再次施礼。
待程娇娘走进屋中,她才转身向山下而去,跟来时相比,步伐从容,神情淡然。
程娇娘和孙观主各自而去,小亭子边独留那个小童呆立。
方才师父和这傻娇娘说了什么?怎么两人似乎相谈甚欢?怎么她一句也没听懂?
“莫非其实我才是个傻子?”她喃喃说道。
山下道观里等候着乱哄哄的人群,伴着一声法号看向踏门而入的观主仙姑,神情肃穆,步伐怡然,此时秋阳渐高,日光披在孙观主身上,带着几分炫目,也衬得这破败的道观多了几分灵气。
这玄妙观果然有些不一般啊,在场的人这一刻心裏都闪过这个念头。
驴车上的张老太爷从热闹的玄妙观前收回视线,看向车边站着的丫头。
丫头神情悲伤,又竭力的克制,以至于身子都在发抖。
“半芹,你是不是不愿意跟着我们往京城去?”他问道。
丫头受惊一般回过神。
“没,没有,太爷,奴婢愿意的。”她颤声说道。
张老太爷哈哈笑了。
“这话我要是信了,那我岂不是傻子?”他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去吧。”
说罢伸手一指,正是山上太平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