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娇娘抬起眼看着老者,所以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他们总要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才会安心。
“老丈,无奈,还是无情,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说道。
孙观主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在师父跟前听讲经的时候,云山雾罩。
这两个人的确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吗?不是各说各话?
她低眉顺眼的拎起水壶,给他们添水。
喝水,喝水。
“无奈,我将人还给你。”张老太爷含笑说道,“要是无情的话,我收下这个丫头再送你另外一个丫头。”
孙观主有些恍然,这就跟前些时候娘子问自己要大名还是小名一般的意思吧。
虽然到底什么意思,她还是不明白。
“好啊,你将她送回来吧。”程娇娘木木说道。
张老太爷似乎没料到她这样回答,有些怔怔。
也许他高估了,这女子其实不是他想的那般多心思。
“我是说,你既然喜欢这个丫头,那我就还给你,你要是想要新丫头,我也给你一个便是了,不用交换的,你也别怕,我去和你父亲说,他们不会着恼的。”他含笑说道。
“你觉得,他们不会着恼?”程娇娘看着他,“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般?”
孙观主倒吸一口凉气。
这话说的……可真是……
张老太爷神情古怪,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说自己,而且还是个足以当自己孙女的人。
不过,这话糙理不糙,张老太爷苦笑一下。
或者说,少年人眼里黑白还是分明,直言还是不讳,不用虚饰平和,也不用自欺欺人。
“她的确,不愿意跟你去。”程娇娘接着说道,“也是我,说动了她,教她,给你说那番话,我不想,她为了这,怜惜好心之情,害了自己,也害了父母亲眷,既然老丈,觉得我是无情,那就把她送回来吧,别来这裏,跟我讲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我们无奈之人,在你眼里,倒成了,可恶之人,我原以为,她跟着你,或许会好些,但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女子说话木然呆涩,说完这一大段,繃着脸便不动了。
如果站得近的话,能看到她面皮发抖。
好累,好累,好痛,好痛。
放在宽袍大袖里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张老太爷有些讪讪。
眼前这个女子才十几岁,还是孩子,且是个才病愈或者还没痊愈的孩子,他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这个丫头到底是程家的丫头,生死变卖都不在她的手中,父亲要送人,她做女儿的又能如何?就算是这个孩子趁势想要换个更好的丫头,换一个不受程家控制的丫头,那又有什么错?
在最坏中做最好的打算,在不得已的结中寻求最好的果,这原本就是一种无奈,何谈什么无情。
果然是越活老越成贼啊。
“是,我明白了,娘子,你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待这个丫头的,不负你们主仆一片真情。”他整容说道。
程娇娘依旧繃着脸闭着嘴没说话。
果然是小儿脾性,这女子从小养在道观,不与世俗往来,心思纯直如同婴童。
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程娇娘繃着脸看起来不高兴,张老太爷倒是越发高兴了,又说了两句好话,看着程娇娘的形容缓和了很多。
“还要,一些书。”程娇娘说道。
张老太爷很是高兴,就如同是别人要赠与自己书一般。
“好,好,我挑些好故事送来与你。”他说道。
带着几分哄得顽童开心的小得意。
“所以,我说,老丈你是好人,会好好的待半芹,还有我。”程娇娘说道。
得到这个夸奖,张老太爷更欢喜了。
“比谁待我们都好。”程娇娘说道。
她的声音木然,面色也无波,但这句话听在张老太爷耳内,觉得心都颤了颤。
自小被遗弃,以不详而人人厌,唯一疼爱牵挂其的母亲和外祖母皆逝去,千里迢迢归家,又被弃养在道观。
有亲胜似无亲,孤孤零零,要是依旧痴傻倒也不难过,更难过的是,这一切她心裏都知道,也感受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