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山阳县可是靠着半芹卖小食才糊口度日的。”张老太爷笑道,自己也捡起一个。
原来是个厨娘,长孙恍然。
“父亲,你的眩晕症可好些了?”张纯想到什么问道。
“好多了,几乎不犯了,这都要多亏半芹。”张老太爷笑道。
张纯父子看这个丫头。
“太爷多吃些就没病了。”丫头笑道。
多吃些,还能治病?
这丫头倒是会说,张纯父子一笑而过。
此时陈宅里,陈老太爷也正吃点心,越发炸的精熟的黄雀色香味俱全,只可惜陈老太爷再次伸筷子时,眼前的盘子被人拿走了。
“爷爷,程娘子说了,不许你多吃炸食的。”丹娘说道。
“再吃一个,再吃一个。”陈老太爷笑道。
陈丹娘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扭头抓紧盘子不依。
陈绍此时迈进来,陈老太爷笑着收起筷子。
“父亲。”丹娘喊道,站起来,张开手转个圈,“你看,母亲给我做的新衣。”
陈绍点点头,露出一丝笑,这已经是严父能表达的最大限度了。
“是按着程娘子的衣裳样子做的。”陈丹娘说道,带着几分得意,“十八娘有一件,我也有一件,出去的时候,好多人围着我们看和问呢,我和十八娘说好了,谁都不告诉她们。”
一旁的仆妇待他们说过话之后,便起身引着陈丹娘出去了,留下他们父子说话。
“父亲,程娘子最近的话,您听说了没?”陈绍问道。
“非必死之人不治嘛。”陈老太爷说道。
“你看,她怎么说这种话,到底是年纪小。”陈绍说道,有些忧虑。
陈老太爷笑了。
“她,也没说错啊。”他说道,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当初不就是必死之人嘛。”
陈绍苦笑。
“可是,哪有这等规矩,这种话,如何说的。”他说道,“或者说,先治了,再说嘛。”
陈老太爷摇头。
“不,不,我倒觉得这样挺好。”他笑道,一面板着手指,“你看,治好了我这个必死之人,名初起,我助她遇仙传言,名流传,周家住不上门问诊,名再传,非必死之人不治,名哗然,如今万事俱备,就差东风了。”
陈绍微怔。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那小娘子,自己一步步安排而来的?非是少年轻狂无知妄言?
原来是如此吗?还是巧合?
陈绍沉默不言。
“对于这等母亡父弃,又有痴傻之名的孤女来说,无依无靠,离了亲族就不能过活。”陈老太爷继续说道,叹口气。
陈绍点头,从打听来的消息来看,这个小娘子真是坎坷可怜。
陈老太爷此时又是一笑。
“除非她有了名望。”他说道。
“名望?”陈绍看着父亲皱眉。
“比如,起死回生医术的名望。”陈老太爷说道,“如今造势已成,就差必死之人上门了,一旦东风借来,这个女子在京城,也就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
说到这裏他又是一笑。
“进京短短月余,便能做到如此,已经是个人物了。”他说道。
“可是,会有这种人吗?又或者说,万一,治不了呢?”陈绍问道。
他是个求稳求全的人,做事前必然要想的周全,但凡有一点疏漏就绝对不能贸然而行。
陈老太爷笑了。
“所以说,这小娘子必然会是个人物。”他说道,“有才有智,还敢拼命,真是难得。”
一向聪明之人比其他人更爱惜性命,所以从来不做冒险之事,这位娘子却敢如此做。
如果治不好,那名望全无,尚不如今,说起来,如果不做这件事,就凭这治好自己的事,纵然保不得她一世,至少能在结亲的时候多少助力。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能结个好亲,这辈子就无忧一半了。
但这女子好似并不指望仅此而已,又或者说,她似乎不太想要把希望放在他人身上,而宁愿靠自己。
这样的人说白了就是不信任外人,他们喜欢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是因为自小体残被弃的缘故吧,陈老太爷想到这裏有些怅然。
“真想知道,这娘子遇到的是哪个高人?”他感叹道,又看陈绍,“去并州询问的如何?”
“那些道士们都散了投奔各处,目前找到都与那娘子日常没有接触,问出的还是那些话,其他人正在查找待问,所以目前尚不知这娘子遇到过什么奇特的人。”陈绍说道。
陈老太爷点点头。
“那就慢慢问吧。”他说道。
半芹跪坐在地上,怯怯不敢抬头。
“你怎么把她弄去浆洗房了?”秦郎君皱眉问周六郎,看着眼前的婢女。
半芹下意识的将满是冻疮的手缩回袖子里。
“不管六公子的事,是奴婢自愿去的。”她低声说道。
周六郎没有理会。
“要问什么快些问。”他说道,声音里毫不掩饰厌恶。
半芹将头低的更低了。
“半芹,是这样。”秦郎君瞪了他一眼,看向这丫头,神情和蔼,“你家娘子说了几句话,让大家有点不信,引发了一些质疑,这样不太好,所以想要问问你,看是否果然是个误会……”
“是误会,一定是误会,我家娘子从来不骗人的。”不待秦郎君说完,半芹就急忙忙说道。
从来不骗人……
一旁的周六郎忍住冷笑。
或者说,是太会骗人了吧。
“你家娘子行医,可有什么规矩?比如不……”秦郎君问道。
依旧不待他说完,半芹就接过话头。
“有的有的,我家娘子一不上门问诊,二非必死之人不治。”她毫不犹豫的说道。
果然,如此。
秦郎君微微怔怔。
这个女子,细究起来,行事似乎无状,但却处处有矩,所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看似荒唐,偏最终寻不出错处。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他慢慢说道,“原来如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