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爷神情一变。
“终于还是来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书房里的陈绍此时也正心裏说出这句话,不过比起父亲,他还要多了一句话。
来的好快!
今天早朝才定的结论,她这么快就知道了?
陈绍可以肯定知道这个消息的不会超过十人,能殿前应对的都是什么身份的人,这女子是从哪里如此快速得到消息的?
秦家?
今日秦侍讲轮休……
童内翰?
自从起死回生之后,不迷金石了,但对道家的迷恋更深了。
因为救他一命的便是传说中的道祖真人的亲传弟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仙缘!
所以病体康复的童内翰没有销假,依旧留在家里,不过不是养病,而是在家修仙呢。
至于周家不用考虑,连中书省的门都进不去,别说皇宫内殿了。
莫非这女子在京中还认得什么大人物?
又或者说,他想多了。
其实这女子只是来请求帮忙的,前几日以为小事所以由周家周旋,到今日始终不得解,所以便来自己这裏了。
捧茶的婢女退下,书房里二人对坐。
“冒昧前来,只为我几个哥哥的性命,请大人周全?”程娇娘开门见山问道。
果然自己想多了……
陈绍摇头自嘲一笑。
“你也听说了。”他整容说道,一面叹口气,“你信我,所以事发之后没来找我,我自然是要替你周全,只是,此事涉及朝中军务,到底是律法难违啊。”
程娇娘点点头。
“我知道,逃兵一事,牵扯甚多。”她说道,“处死我几个兄长,无非是想快刀斩乱麻,不让大人借机清查军务,所以大人您现在也是气急的很。”
陈绍神情微微惊愕,旋即苦笑一下。
“怎么,朝堂之争,娇娘也得悉了吗?”他说道。
“那大人就此认输吗?”程娇娘问道,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认输?当然不会。逃兵按律当诛,疏漏亦要彻查。军务糜烂乃逃卒之因,不查不足以断未来之患”陈绍肃容说道,“王步堂一党欺君罔上,为私利倾轧而不顾国事,其心可诛,此次兵败,便是积年之祸,偏有人还要包庇纵容,意图复起,古有萁子见纣王用玉着而知殷之将亡,王步堂等人欺君罔上如此猖狂,把持西北军务谋私利,贪污军饷,讳败为胜,欺瞒朝堂这么多年,却还如此包庇纵容留用,岂不是置国与不顾!陈某,不能见天子被欺瞒而不言,不除此邪佞,决不罢休!”
语气铿锵,如同又回到了适才殿前应对之时。
高通事这帮无耻之士,胡搅蛮缠,争不过就吵,吵不过就闹,东扯西扯,就是不肯认王步堂欺君罔上,或仗着老臣身份,或仗着后族亲份,行事说胡越来越没有顾忌。
无奈他手下的人好些资格不够君前奏对,偌大的朝堂上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对抗着。
陈绍深吸几口气,看着面前神情木然的小娘子,察觉失态,忙轻咳一声掩饰。
“这些事,你们年轻人就不要过问了。”他说道。
程娇娘施礼。
“大人心昭日月。”她说道,又抬起头,“既然彻查积弊事大,杀他几人于事无补,那可否留下性命,容他们将功赎罪?”
陈绍轻咳一声。
“其罪必诛,此为明军法是也。娘子,律法不可随心所欲。”他说道。
“虽是犯罪,但情非得已,可否法外容情枉开一面?”程娇娘说道。
“程娘子。”陈绍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天道昭彰,人心自明。西北军务败坏,世人皆知,此事陈某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待陛下允准,派重臣去军中查验端详,便可将奸佞入罪。到那时,自会还含冤受屈者一个公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程娇娘说道,“小女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这公道非死不得还?”
陈绍沉默一刻,看着程娇娘。
“程娘子,有詩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他神情柔和几分,带着几分凝重又几分感叹说道,“不管什么人,这若梦浮生如能求得其所,也算是不枉人世一趟。”
“大人透彻。”程娇娘说道,看着他,“那,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这次非死不可了?”
自始至终,她要问的只是这么一句话,不罢不休。
室内一阵沉默,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吸之间。
“是。”陈绍慢慢吐出一个字,神情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