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不如请他们进来吧。”吴掌柜迟疑一下说道。
范江林笑了摇头。
“我们没什么不能摆到人前说的。”他说道,抬脚迈步出去了。
太平居里坐满了人,此时都停下了吃喝看着站在其内的几个衙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几位差爷。”
范江林迈步从后出来施礼说道。
“你就是这裏的东家?把店关了,跟我们走一趟吧。”衙役说道。
周围嘈杂的声音一瞬间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神情惊讶。
“封店?”
而在城中神仙居,婢女听着眼前衙役的话有些失笑。
“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你们私酿酒。”衙役说道。
厅中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他们今日会聚到神仙居,基本都是因为前几日的酒的缘故。
虽然其中很多人都没有喝到,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想象酒的美味。
京中的酒水只有正店、官家的酒庄以及买扑的私人酒庄才有资格酿制售卖,否则论以重罪,这一点自然人人都知道,但其实这只是针对平民白身而言,那些高官豪权人家都能私自酿酒,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见罢了。
以私酿酒论罪说白了就是个哄人的名头罢了,其内必然有别的原因,或者没给某个官员好处,或者被某个人在背后觊觎了。
这么美味的酒,一定会带来大笔的生意,而这必然会引来觊觎,虽然这是很常见的事,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婢女笑了。
“差爷,你误会了,我们没有私酿酒更没有售卖。”她说道,“我们这酒是从城外路老四的酒庄买来的,只不过略加改良,而且只是丧事上用了用,且不收钱,如今已经散完了,哪里来的私自酿酒售卖?”
这样吗?原来是在路老四酒庄里买来的!
在场的人都眼睛亮亮,更有心急的起身就要走,却被同伴拉住。
“你傻啊,人家明明说了是加以改良,你以为真是路老四酿制的酒就那么好啊。”
“不管是不是了,总之好歹有了出处,先去过过瘾解解馋。”
这边客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衙役们脸色也不好看。
“自然有人证。”为首的说道。
“那不可能。”婢女摇头,断然说道,“我们绝没有售卖,我们也有人证。”
她说着看向大厅里的人。
“诸位可曾买到我们家的酒?”她问道。
“没有。”
“谁要能买到我就从他手里买来,高价都成。”
大厅里响起应答声夹杂着笑声。
看着厅内的人声沸沸,衙役们有些不安又有些恼怒。
“行了,少废话,关店门跟我们走。”他们大声喝道。
婢女看着他们冷冷一笑。
“官爷,得给个理由吧?”她说道。
“理由,理由,你们以酒为噱头聚众闹事。”一个衙役灵机一动说道,“散布谣言,煽动民众!”
婢女看着他一愣,旋即抬手掩嘴咯咯笑了,越笑越厉害,只笑的大厅里安静下来,笑的衙役们心裏发毛。
“你笑什么笑?”那衙役恼羞喝道。
“我谢谢你。”婢女看着他忽的说道。
谢谢?
衙役一愣,还没回过神,就见眼前的丫头笑声一收,神情一沉,迈上前一步。
“我们散酒,民众自来,怎么就是我们聚众闹事了?”她喝道,伸手指着外边,“那么此时外边这么多人聚集,都是因为你们来我们这裏问事,那么你们这也叫聚众闹事了吗?”
衙役们下意识的回头,见不知什么时候门前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还有更多的人正涌过来将街上挤得水泄不通。
几个人顿时色变,怎么啰嗦的说了这么久了?
“有什么话到衙门再说,跟我们走……”为首的衙役喊道,伸手就抖开铁链子。
他还没上前,婢女再次迈上前一步站定在他的身前。
“要抓我?要关我们的店?我们安葬东家散酒路祭,是聚众闹事?我们东家死了,是我们散布谣言?我们东家死了,我们讲个排场安葬,这叫煽动民众?”她说道,“差爷,哪个是谣言?是我们东家没死,还是我们东家不是战死的?”
小丫头年纪小,说话又快又脆叭叭叭的只把几个衙役说的头晕,忍不住后退几步,有些发懵。
他们现在是在说什么?
“少废话……”为首的提高声音想要盖住小丫头的声音。
但婢女只给了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机会,便立刻接过话头。
“废话?我说的这是废话?我们不求功赏,连东家怎么死的都不能说了吗?说了就是谣言吗?”婢女尖声喊道,伸手揪住自己的衣襟,眼中泪光闪闪,“这到底是什么道理?你们为什么要来抓我们来封我们的店?我们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求,怎么?连正大光明的安葬都不能了吗?我们东家是战死的,是堂堂正正的,就因为我们没有偷偷摸摸的做贼一样安葬他们,我们就有罪了吗?好,如果这是罪,那就抓吧!抓啊!”
衙役们连连后退撞上门框停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回事?怎么就说这些了?他们可什么都没说啊!
他们扭过头,看着门外的人群,人群已经停下了喧哗,神情愤愤的看着他们,再看室内,大厅里的人也都站起来。
而在另一边,范江林看着迈步上前的衙役伸手拿出一把弓箭。
几个衙役立刻见鬼一般后退几步,将手中的腰刀举起来。
虽然过去很久了,虽然眼前不是七个男人而是一个男人,但当初在这太平居门前闯门的五个泼皮被当场射死的,太平居有金刚护法的事衙门里还在流传。
“范江林,你想干什么?拒捕杀人吗?”他们喊道。
范江林看着他们笑了,将手中的弓箭扔在地上。
“我现在杀不得人了,我现在拉不开弓,射不得箭,就是真要杀人,也只能用弩机。”他摇头说道,一面伸手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袍,露出赤|裸的上身。
大厅里的人猝不及防,妇人们尖叫一声忙掩住脸。
“我现在杀不得人,我也不会杀你们,我的兄弟战死在西贼手里,我侥幸留的一命,我还留着去杀西贼,我怎么能把箭对准你们,对准我兄弟们死而相护的你们。”范江林慢慢说道,一面大笑起来,展开手臂,“来吧,抓吧,我听你们的,你们说我有罪,我就有罪,抓吧。”
衙役们呆呆,大厅里的人也都呆呆,看着眼前赤|裸上身的男人,看着那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触目惊心,这么多这么可怕的伤口只有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才能有的,每一道每一块伤疤都是真真实实,没有半点虚假。
“抓……”
“抓你娘的头!”猛地大厅里有人爆声喊道,同时一个盘子砸过来,“有你娘的罪!”
这一声喊如同油里倒入的水,让油锅顿时炸响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