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请说(2 / 2)

娇娘医经 希行 2723 字 3个月前

大殿里一阵安静,眼见皇帝发怒,跪坐的晋安郡王和大皇子都站起来垂手而立。

“陛下,当初程娘子给家父治病之后,收了我家一幢宅院作为酬金。”陈绍神情无波,既没有回答皇帝的话,也没有说有罪。

“所以你就不欠她恩情了吗?”皇帝冷笑道。

“臣不这么认为,但那娘子的确是这么说的。”陈绍说道,“她说,她是大夫救命,我是患者付酬金,这是你情我愿你求我得,所以,她不欠我我也不欠她。”

皇帝更是笑了。

“所以这小娘子能说出这种话,你就觉得着实不俗吧?”他问道带着几分讥讽。

陈绍笑了笑点点头。

“着实不俗,但又让人可怜。”他说道。

可怜?皇帝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绝望到极点,她怎么会不信也不靠人情?”陈绍说道。

世人多是看得透却放不下,而要真正能放得下,得看透到别无退路。

晋安郡王垂下视线。

“陛下想必也知道,这程娘子的来历身份。”陈绍接着说道,“天生痴傻,几被溺毙,母亡父弃,人人避之,有家无亲。”

“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可怜不是作……事的理由。”皇帝说道,“而你当怀慈悲之心,但不能不顾国法律规。”

陈绍应声是。

“臣正是如此,臣并不认为臣不欠她的恩情了,所以一直想要还报,但没想到报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说道,一面自嘲的笑了笑。

皇帝神情木然似乎不屑,但并没有阻止他说话。

“两年前的逃兵事,她第一个就求到了我的面前来。”陈绍接着说,说到这裏叹口气苦笑一下,“但是陛下,臣不能帮。”

两年前的事皇帝本来已经忘记了,但因为这次的事他又想起来了,点了点头,那一次的事的确陈绍没有帮忙。

“反而臣还劝她国法军规不可违,虽然陛下最终定夺,但就算到现在,臣还是认为,逃兵当斩。”陈绍抬起头说道,神情肃然。

这话并非作假,皇帝没有说话。

“当时拒绝了那娘子的请求,臣心裏不悔但到底是歉意,后来那娘子离京归乡,臣也没有再补偿的机会。”

“没想到两年之后她又进京了,而且一进京就又求到了臣的面前。”

“而这一次,臣还是不能偏帮……”

“臣得知了她的诉求,当时就很惊愕,这事不可不慎重,所以并没有如何,只是在下属面前略问了句西北事,待日后慢慢查问,结果卢正有心先去问,然后发生的事,陛下就知道了。”

“陛下,臣这次不仅没有应那娘子的诉求,反而是断了她的诉求,陛下怪罪那娘子不击登闻鼓诉冤,其实是臣逼的那娘子无奈,不得不以此举上达天听,论起来,这一切都是臣的缘故。”

陈绍说着又拿出一张奏章躬身捧上。

“臣,请辞。”他说道。

请辞?

晋安郡王和大皇子都看过来,这一次连晋安郡王都难掩惊讶。

朝臣请辞是很常见的,比如奏请的事被皇帝驳回不高兴了耍性子,比如被御史弹劾赌气,比如要升官,比如表示认罪等等事都能请上一请。

当然,这种请辞不过是做做样子。

但陈绍自入朝以来还从没有这样过,别说请辞了,就是被御史弹劾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按规矩避位过。

受君恩,尽心国事,不辞。

这是当初殿试钦点相谈甚欢的时候,陈绍对皇帝说过的话,而他这么多年也一直这样做,站的笔直刚硬,在国事上从不肯退让服软。

皇帝的面色缓和下来,轻轻叹口气,看着面前躬身的臣子,不知不觉曾经意气风发的簪花郎也两鬓染白了。

“只是在请辞前,臣还是要请陛下准了功赏。不论西北他事,至少这件事是人证物证俱在可以定论的,陛下也是允诺过的,臣此举是依照旨意而行,没有违规,也算是终于能为那娘子略尽一分薄力,且不负国法律规,不负陛下。”陈绍再次躬身说道。

皇帝看着他一刻,伸手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奏章,打开了。

片刻之后,陈绍上了请辞奏章的事就传遍了。

“真迫不及待狗急跳墙的都要,连这种撒泼打滚的把戏都拿出来了!”高凌波冷笑说,“明知大战在即,更换将帅是动摇军心,还敢不计国事朝利胁迫皇帝,倒也真是黔驴技穷了。”

“大人,他好像求的不是西北的事。”一个下属说道,“是那茂源山的功赏。”

高凌波愣了下。

“就这个?”他问道,又嗤声,“怎么可能?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的确是这个,陛下也准了。”下属说道。

陈绍在搞什么?

高凌波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如今的陈绍行事越来越怪异,官位越来越高,与他来往的越来越多,但想起来反而有些陌生,好似还不如以前熟悉呢。

难道是越了解越不了解?

“是觉得此事必败,与让皇帝心中猜疑此次他与那程娘子的勾结密谋,还不如自己干脆承认其之间的勾连,或许还能诉诉旧日的君臣情让皇帝免了心结。”一个幕僚说道。

仅此而已?

高凌波抚着胡须没有说话。

他心裏总有些不安,已经被陈绍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了,万幸老天爷站在他这一边……

“大人,这次战事又不是人力所为,说没有就没有了吗?不管怎么样,陛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摇军心的,周凤祥也好,陈绍也好,都无力回天了。”幕僚说道。

按理说如此。

高凌波点点头。

“看着他点。”他说道,迟疑一下又补充一句,“还有那个江州傻儿。”

一个江州傻儿能被高侍制心裏惦记一下,还是和陈相公平起平坐,可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幕僚心裏说道,应声是。

“……临关寨百众为贼围,坚壁不退,竭力捍御,守死一节,忠义不衰,当倍赙其家……”

玉带桥的宅院里,朝廷颁旨的官员正举着诏书抑扬顿挫的念着。

“……有范石头、徐茂修、徐腊月、范三丑、徐棒槌追赠为正名军将,范江林封殿侍,徐棒槌其子委三班借直……”

门外围观的民众听到这裏都嗡嗡议论,看着那个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的小童。

这么小的娃娃都成了武将了,虽然是最低等的,但相对于他老子拿命换来的一个正名军将来说,真是太容易了。

皇帝这次做的真够厚道大方。

“可见陛下是仁慈有功必赏,有冤必申的,只是被蒙蔽了圣聪。”

听着民众的议论宣召的官员只是闪过一丝释然,但也并没有多少激动。

现如今也顾不得这个了,皇帝正为了西北的事焦头烂额,这次如果定夺不慎,那可不是因为一个神棍胁迫被天下人耻笑的问题了,只怕朝臣们都要闹翻天,说不定他还要去列祖列宗面前痛哭认罪。

官员将手中的诏书递给叩头谢恩的范江林,草草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带着人走了。

官员离开后民众都围上来说着恭喜。

那边婢女早准备了两簸箩钱唤着小厮抬上来。

“多谢诸位乡邻。”她说道,一面让小厮们放钱。

玉带桥门边顿时哄的一声乱了。

而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太平居,神仙居,怡春堂门前都开始放钱,引得街上又喧闹涌涌。

外边的热闹欢庆范江林等人并没有在意,坐在厅堂里,看着面前摆着的告身和诏书,范江林红着眼一遍又一遍的看,旁边妻子则不停的拭泪。

“妹妹,我去他们墓前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范江林捧起告身来说道。

坐在一旁的程娇娘摇摇头。

“还不急。”她说道,“还不够。”

还不够?

范江林愣了下有些不解。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程娇娘接着问道。

范江林神情一黯。

受伤之后,虽然日常行动不受影响,但还想象以前那样拉开三石弓,十箭连发,挥刀劈开敌人的铠甲是做不到了,最多也是拿着弩弓近距离射杀敌人。

但战场上哪里有那么多机会让你拿着弩机近距离杀人。

原来一心想要为兄弟们正名,并没有想以后的事,如今心愿达成,又被程娇娘这样一问,他不由有些颓然。

他是废人一个了,还能做什么……

一旁的黄氏心内有些惊讶,大着胆子看了眼程娇娘,这时候说这个不太合适吧。

“我啊,就留在京城看店吧。”范江林故作洒脱的笑道。

“哥哥不想杀敌了?”程娇娘问道。

怎么会不想……

可是怎么杀?

范江林看向程娇娘,这个妹妹从来都不会替人做主,她只会遵从你的心意而做主……

在她面前你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心意,不要揣测她的心意,她问什么就是什么,你要做的就是大声的说出你真实的想法。

“想。”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头。

“那我助哥哥你去做万人敌。”程娇娘说道,站起身来。

万人敌?将帅吗?

范江林惊讶的看着程娇娘。

他知道什么叫万人敌。

当初徐茂修曾和他们说过,弓马武艺只是匹夫之勇一人敌,武艺练得再好,能杀的敌人立下的功劳也是有数能计的,而那些指挥杀敌的将帅才是万人敌。

指挥杀敌的将帅吗?他怎么可能!大字都不识得一个!

“世上能做万人敌的也不仅仅是将帅。”程娇娘说道,“哥哥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