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响起,伴着哒哒的脚步声。
“六哥儿。”
晋安郡王伸手拉住乱跑的庆王。
“擦擦汗,歇一歇。”
看着晋安郡王牢牢的拉住庆王,后边两个内侍喘着气笑。
“还是郡王力气大。”他们说道。
庆王傻儿力气蛮,倔上来两个内侍都按不住。
“那是自然,我自然要练的壮壮的,要不然怎么能好好的照看陪着六哥儿。”晋安郡王说道,接过内侍捧来的手巾给庆王擦汗,又端过汤饮喂他。
“殿下。”门外有内侍疾步而进,低头施礼,“人来了。”
晋安郡王的手微微一顿,庆王趁机跑开了。
“这小子。”晋安郡王笑道。
“殿下,您过去吧。”内侍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摇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说道,“我这么快就去,比陛下知道的还快吗?”
“是,奴婢鲁莽了。”内侍低头低声说道。
“不,你是心急了。”晋安郡王说道,“急什么,一年年的都这样过来了。”
他看向殿门外,将手里毛巾扔回去,负手而立。
这一次见到皇帝不是在外宫的勤政殿,而是内宫之中,外妇觐见,虽然是年轻女子,但皇帝也避讳,所以地点选在太后宫中,对外的理由是要太后喜好书法。
其实太后原本更喜好的是神医的传闻,但鉴于那女子非死不治的规矩,皇帝觉得真要以这个理由去传,一来不吉利,二来那胆大包天的女人说不定会抗旨。
“这么小啊。”
看着跪在地上叩头的小娘子,太后惊讶的说道。
这么小,几乎所有人见到这娘子第一个念头都是这个。
这么小,就是这么小的人儿闹得满城风雨,把他这个天之子都玩弄于手上。
“今年十七岁了。”皇帝在一旁说道。
“才十七岁啊,比玮郎还小两岁。”太后含笑说道。
皇帝应声是。
气氛融洽,丝毫没有前朝议事殿上的肃穆沉重。
“抬起头哀家瞧瞧。”太后的声音从上传来。
程娇娘应声是,跪坐直起身子。
见惯美人的太后也瞧的愣了下。
“长的真好。”她含笑点头赞道,“端庄大方的,是江州人?”
“江州程氏。”皇帝说道。
“就是当年挖河造渠有愚公之称的程家?”太后问道。
皇帝点点头。
“那怪不得福泽深厚,有仙人照看也是应该的。”太后笑道。
这话说的皇帝没法接口。
“听你说你的仙人师父不在了?”太后话头一转,终于问到程娇娘。
程娇娘施礼。
“回娘娘,民女自有痴傻,醒来后不记得以前的事。”她说道。
关于陈绍说的并州寻人的事,皇帝已经再次派人查证过,的确没有遮掩千真万确,而且他得到信息比陈绍还要详细。
“是谷源山人士,是个读书人出身,但一直无成。”皇帝说道。
太后和程娇娘都认真的听着,甚至程娇娘都有些失礼的抬头直视皇帝,神情眼神虽然依旧无波,但其内的迫切好奇以及隐隐的激动都瞒不过皇帝。
看来对这个人,她的确是一无所知,而并非刻意隐瞒。
“姓宋名今。”
伴着皇帝说出这个名字,程娇娘凝神一刻然后慢慢的摇头。
“不是?”皇帝忙问道。
“没印象。”程娇娘答道。
“功名几次不中,后来有一日突然就疯疯癫癫了,穿着道袍唱着道情不知所踪了。”皇帝接着说道。
“那还是和道家有关。”太后点点头,“说不定也是得了点化,从此逍遥去。”
听到这裏皇帝有些遗憾,能把一个傻子治好,且教会了这么多技艺,他本人该多厉害啊,这种人怎么就死了呢?
如果没死,让徒弟先入世,然后名扬之后三顾茅庐的相请,也不失一桩美谈,没有去寻找前,他的确这样想的,但再三打听确认这个宋今是真的死了,不是躲起来了。
看来古人请圣贤的故事也不是常常会遇到的。
程娇娘垂目不语,心裏却把宋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跟自己的程昉不同,宋今不是她所认识的名字。
但听适才皇帝讲的那些事,可以得知突然疯疯癫癫应该是和这个程娇娘痴傻突然好了一样的道理。
是谁呢?是谁呢?来叫醒自己?可是为什么又死了?不留在并州等着自己?
程娇娘放在膝上的手攥起来。
“陛下。”她俯身施礼,“陛下能讲探听的这位宋今先生的事,相貌等等,赠予民女吗?”
这女子情绪的变化很明显,迷惑又激动。
这种反应很正常,不是作伪。
皇帝点点头。
“既然是你的师父,自然要给你的。”他说道,一面吩咐内侍去皇城司拿来。
“你写的字也是他教的?”太后又问道,一面拿起几案前的字,难掩赞叹。
一开始她只当是敷衍,待看了拿来的字才知道为何盛名,为何博阳郡主在家里哭。
“明明也没写什么,只是写了名字,落了年月,却让人看的又是悲又是哀。”
“纵笔浩放,一泻千里,时出遒劲,杂以流丽,或若篆籀,或若镌刻,其妙解处,殆若天造,可见无待而工者,忠义真至之痛。”
“程氏,你兄长没与战事,还望节哀。”
程娇娘俯身叩头谢礼。
“程氏,西北已经传来捷报,三堡两寨收复,这都是神臂弓的功劳。”皇帝含笑说道。
程娇娘立刻再次叩头。
“陛下此话差矣,这是西北将士奋勇不惧为国尽忠的功劳,这是陛下圣德天佑的功劳,区区技巧之物,怎能胜于人力?”她说道。
皇帝闻言笑了。
“程氏,你的兄长们皆有了封赏,朕知道这马铁神臂弓都是出自你手,你想要什么封赏?”他问道。
“陛下,这些一来不是民女的,只是得人教授的,二者,民女学到什么并不记得,如果没有这些兄长,他们有求有念,民女也不会想到这些,再者,如果没有陛下宽宏仁慈,这些事,自然也没有了。”程娇娘说道,“所以说起来,这些倒与民女无关,不是我的,也不是因为我才有的,民女怎么敢居功?”
皇帝闻言一怔旋即又想笑但再一想又觉得笑不出,神情极其古怪,而那边的太后已经笑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