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救下来了?”她急问道。
“救了救了。”宫女低声说道,“只是不肯吃饭也不再吃药。”
皇后叹口气,看着程娇娘。
“安妃对陛下情深意重,听闻这个消息几近崩溃,或许,本宫也该学学安妃,待陛下大行时一并去了。”她说道。
“是啊,这样皇后还能荣耀下葬,得个风光之身,也免受了日后的煎熬。”程娇娘说道。
此言一出,皇后神情愕然。
“程娘子,本宫还是低估了你的胆子了。”她说道。
“民女只是不喜欢说假话而已。”程娇娘说道。
“那你这真话也太夸张了。”皇后摇头,“本宫是皇后,就是皇帝不在了,本宫也是皇后。”
“娘娘心裏很清楚,立庆王为太子,然后内禅,太后必然是要垂帘听政的。”程娇娘说道。
“那本宫就是皇太后。”皇后说道。
“那也不一定,杨皇太后也能被贬为庶人,冻死饿死。”程娇娘说道。
皇后面色微变。
“可是我朝没有贾南风。”她竖眉说道。
“可是我朝将要有惠帝。”程娇娘说道,“先有惠帝,才有贾南风。”
“纵有贾南风,本宫父族也不是擅权之臣。”皇后握着手说道,一面摇头,“程娘子想多了,本宫只是一介妇人,朝事国事管不得也不明白,前朝之事自有大臣们,国兴国败,本宫只能在宫中祈上天护佑垂怜。”
程娇娘笑了。
“娘娘,你的父亲虽然没有擅权惹怒他人,但你自己可是已经惹怒他人了。”她说道,“贵妃之疯,平王之死,娘娘不会以为太后怀疑嫉恨的只是民女一个人吧?”
皇后面色再次微变。
“皇后心裏清楚得很,何必让民女说出来。”程娇娘说道,“民女最多是个协谋之罪,太白经天的隐瞒,安妃的怀孕失子,平王雷劈之死,皇帝气病,大可都算在民女头上,太后不放过民女,自然更不会放过主谋之人,太后能寻事杀了民女,自然也能寻事杀了主谋之人,或许太后现在顾忌动不得主谋之人,但随着太后一日一日掌权,宫廷朝堂上皆有她做主,到时候宫门一关,谁还知道有个皇太后啊,谁还在乎皇太后的死活?”
“大胆!”皇后尖声喝道。
程娇娘不再说话,皇后却犹自气愤难平,来回踱步。
“你这女子,这个时候,不说尽心为陛下治病解忧,反而来离间内宫,真是罪该万死!”她说道,一面停下脚,“这就是你说的本宫的必死之症吗?真是胡言乱语。”
程娇娘没有说话,抬脚迈步,忽的伸手拿起窗边摆着的一盆凤仙花。
“你要做什么?”皇后喝道。
程娇娘抓起凤仙花,摔在地上。
皇后吓了叫了声。
“民女真是长了见识,原来宫里的凤仙花,都是用补药来养着的。”程娇娘说道,目光落在地上。
花盆碎裂,泥土散落,其中竟然都是汤药渣滓。
“听闻太后感念娘娘辛苦,特意赐的补汤。”程娇娘说道,“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娘娘怎么不敢尝一尝呢?”
“是谁告诉你的?晋安他说的吗?”皇后问道,神情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淡然,握紧了手中的丝锦帕。
“娘娘,民女虽然不能治皇帝的风疾,但多少也是知道些医理药石,这寝宫中陛下用的药,和这些补药气味可是不同的,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民女。”程娇娘说道。
皇后神情变幻。
“为何不喝了这些汤药,待皇帝大行,皇后随之而去,真是伉俪之重,令人凄然又敬佩。”程娇娘接着说道。
皇后神情颓然。
“是,娘子说的是,本宫的确是有必死之症。”她说道,“可是又怎么办?”
……。
啪的一声响。
“说,你们到底是想怎么办?”
太后怒气冲冲说道。
“你们不就是嫌弃庆王是个痴傻的,怕名声不好听吗?那你们说,还能怎么办?陛下就这一个血脉了,难道哀家不想要好听的名声吗?”
“娘娘息怒。”
朝臣们忙施礼说道。
“少说这些场面话!”太后怒喝道,“哀家没心情跟你们扯来扯去,哀家就告诉你们,哀家如今只有庆王一个孙子了,该怎么办,你们定夺!”
这话可说的重了。
他们这些大臣谁敢定夺皇位的事!
果然是妇人情绪不可理喻,朝臣们对视一眼,暗自交换眼神,摇摇头。
庆王登位,必然要太后垂帘听政。
这样一个喜怒无常又不讲道理的妇人,可想朝堂会变成什么样。
“臣请册立庆王为皇太子。”陈绍站出来说道。
此话一出满朝的人皆是一惊。
没想到竟然是陈绍站出来请立庆王这个痴傻人为太子了。
真是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如今连学衞瓘装醉醉一醉的都没人敢了。
看来没了皇帝,陈绍也底气不足了。
朝臣们纷纷眼神交流。
同样惊讶的还有高凌波的人以及太后。
按照高凌波的猜想第一个反对的就应该是陈绍,只要一开始开口反对了,就一定会强硬到底若不然便是毁了自己的直名,所以最后必然跟太后争执不下,唯一要做的就是拂袖辞官而去。
他早就该滚了!
只是没想到陈绍竟然第一个出来赞同了!
搞什么把戏!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太后一怔之后,旋即欢喜。
陈绍这个人虽然高凌波不喜,但太后知道这是皇帝看重的人,她也不愿意皇帝才病就逼走一个皇帝倚重的大臣,她都能想象外边士林民议会把她骂成什么样。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当时如此,当时如此。”太后点头说道,才要吩咐起诏,陈绍又拜了拜。
“陛下圣体不安,太子身有不齐,臣请太后赐命辅政大臣,协太子理政。”他朗声说道。
此言一出,满场大惊。
好,好,那装醉说了一句进言被皇帝装作糊涂揭过之后就不敢再言语的衞瓘怎么能跟陈绍相比。
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嘭的一声响,御座后四足凳上的太后愤然起身,伸手指着陈绍。
“好大胆!陈绍!你把哀家视为何人!”她怒声喝道。
……
“陈相公说他并不敢说太后如何,只是……。”
内侍跪在面前,低声说道,说到这裏迟疑一下。
“只是什么?”皇后问道。
“只是陈相公说为防杨氏随王之事。”内侍说道。
皇后哈的一声笑了。
“陈相公这简直是指着太后鼻子骂了。”她说道,“这种骂名谁担得起。”
“是,太后娘娘踹到了几案,扯下了帘帐,拂袖而去了。”内侍低声说道。
“看来太后想要垂帘听政是没那么容易了。”皇后说道,眼中忍不住浮现笑意。
“太后垂不垂帘,只是朝堂的事,与后宫来说,都一样。”程娇娘说道。
皇后神情又凝滞下来。
“那怎么做才能不一样?”她问道。
程娇娘看向她。
“过继。”她说道。
过继!
皇后一怔,旋即神情大变霍然起身。
“程氏!你意欲让本宫如何自处!”她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