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的程家响起轻微的动静。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昏的夜灯,照着帐子里的身影越发的摇晃。
黄氏坐在帐子里,抱紧了怀里的睡着的孩子,紧张的侧耳听着外边,很快那细碎的声音就消失了。
黄氏几乎停下了呼吸,将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门陡然被人推开了,黄氏吓的几乎尖叫出声。
“是我。”范江林说道。
黄氏松口气。
“大郎,是,什么人?”她颤声问道。
范江林将手里的弩机重新放在枕头边。
“找妹妹的。”他说道,停顿一下,“自己人。”
婢女挽着头发将门打开,看着廊下灯影的晋安郡王。
“殿下,如今不爬墙头了,直接翻墙了?”她忍不住说道。
晋安郡王笑了笑没说话,看着屋内从内室走出来的程娇娘。
“叨扰了。”他说道。
程娇娘还礼。
婢女只得让开,看着晋安郡王进去。
“姐姐,这深更半夜的,大郎君不相陪好吗?”半芹忍不住低声说道。
“有什么好不好的。”婢女说道,“他们是未婚夫妇嘛,见个面也没什么。”
未婚夫妇!
半芹一阵恍然,对啊,她都要忘了这件事了。
“可是,不是还没下定。”她喃喃说道。
“皇帝的金口玉言了,就等于下定了。”婢女说道,催着半芹去煮茶。
可是皇帝已经昏迷不醒了,金口玉言还作数吗?
半芹心裏嘀咕着去了。
“匆忙见客,失礼了。”程娇娘施礼说道。
晋安郡王笑了,看着灯下素衣的程娇娘,解开的头发来不及挽起,散落在身后。
“是我施礼才对。”他说道。
室内沉默一刻。
“皇后提宗室过继的事,你知道吗?”晋安郡王径直开口问道。
程娇娘摇头。
晋安郡王的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真是皇后……
“果然还是让你受连累了。”他说道。
程娇娘笑了。
“不是这个意思。”她说道,“我是说,不是皇后提的,是我提的。”
晋安郡王面色愕然。
坐在门边的婢女也愕然的抬起头,竟然这一切是娘子……
端着茶走来的半芹被婢女的神情吓到了,不由停下脚。
晋安郡王看着程娇娘,似乎思索一刻,又有些笑。
“为什么?”他问道。
“因为我不想死。”程娇娘说道。
原来是这样,庆王登基,太后和高家掌权是机会很大,太后倒还好,高家肯定是必然要除掉她的,何止她,自己也早已经在高家列下的名单上了。
“其实以后的事也未必。”晋安郡王说道,“陈相公等人已经遏制高家了,高家想要对你动手,至少现在不会,庆王登基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所以我们有时间避免的,甚至可以先下手杀掉他。”
程娇娘摇摇头。
“我没有时间的。”她说道。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改变三百年后的事,但至少现在已经改变了,新的皇帝出现了,新的历史轨迹将要出现了,不管这轨迹能不能延续到三百年后,她都不能放过。
她的父亲花费了那么多心血教养她,她的家族在等着她,她不能死,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别人身上,更不能寄托与以后。
在她这裏,只有眼前,没有以后,眼前生,以后就生,眼前死,以后就死。
“但是过继没那么容易的。”晋安郡王看着程娇娘认真说道,“这样一来,高家太后肯定不会相让退后了。”
“那不一定。”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再次愣了下。
“为什么?”
“因为当下朝政清明。”程娇娘说道。
朝政清明?
晋安郡王微微皱眉。
“不是天机吗?”他又笑了,半真半假问道。
天机么,有时候是不可说的。
她是不说假话,但是可以不说话。
程娇娘嘴角弯了弯,一丝浅笑。
庆王府的一角暗门悄无声息的开又悄无声息的关上。
“殿下。”
在屋里等候多时不见晋安郡王进来的清客找了过来,看到果然如侍从所说,站在后院的晋安郡王。
当看到晋安郡王仰头看着星空时,清客心裏不由咯噔一下。
“难道真的是程娘子她……。”
晋安郡王笑了笑。
“皇后娘娘可不是谁几句话就能说动的人。”他说道,“只能说大家各自为了自保吧。”
是啊,死了平王,疯了贵妃,从太后和高凌波那边来看,皇后和程娘子这两个人都是仇人了。
“这么说,就是她们两个为了自保,头一热,搞出这个来?”清客说道,带着几分试探,“或者程娘子有什么……。”
晋安郡王笑了收回视线看向清客。
“不是,她只是说,如今朝政清明。”他说道。
不是什么天命有定啊,清客隐隐有些失望。
晋安郡王迈步向屋中走去,清客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