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一直等着这一天,终于等到了。”他说道,一面回头。
身后一架软轿上皇帝躺坐着,微微睁着眼看似有些无神。
“请陛下上朝。”方伯琮躬身施礼朗声说道。
见他如此,其他朝臣也忙躬身。
“请陛下上朝。”
当看到软轿子抬着皇帝伴着乐声进入朝堂的时候,朝臣们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释然。
看来皇帝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但也没有多想,他们都认为这是为了安抚人心所以特意让皇帝来大朝会。
但当看到太子没有像以往那样站在殿上,而是站在了朝臣队列前,大家稍微惊讶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多想,觉得这也不过是太子给予皇帝的尊重,就像太子会将奏章念给皇帝听一样,给予一个昏迷的皇帝尊重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直到太子躬身率众臣向皇帝施礼,乐声停下,恭祝圣安的声音落定,就等内侍宣平身的时候,大殿里响起颤巍巍的一个声音。
“平。”
沙哑的干涩的还有些语音模糊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如同炸雷落在朝臣的耳边。
有人失声,有人失态,所有人都看向殿中高台上,看着软轿上睁着眼的皇帝。
皇帝醒了!皇帝醒了!
朝臣顿时乱了起来,御史们的呵斥也不管用,有哭的有笑的,最终朝臣们躬身跪下高呼万岁。
一声声的万岁扑面而来,令人全身发麻。
这就是令人眩晕痴迷的天子权利,坐上那个位置,享受众人的顶礼膜拜,一旦尝过这种滋味,还能轻易的戒除放弃吗?
跪地的朝臣激动过后,视线若明若暗的看向前方,在所有朝臣都跪拜之下,站在的太子就格外的显眼,与高台上的坐着的皇帝形成一上一下鲜明的对比。
软轿上的皇帝慢慢的抬了抬手,一旁的内侍忙躬身上前。
“说。”皇帝吐出一个字。
朝臣们已经平身镇定下来,也看清楚了皇帝虽然醒了,但是身子依旧僵硬,仅仅能抬一抬手,眨眨眼,而话也似乎只能说一个字。
“陛下有话说。”内侍高声传达皇帝的旨意。
朝臣们再次施礼。
“朕。”
“病。”
低着头听着皇帝蹦出两个字,虽然只有两个字,但能让朝臣们看清楚皇帝的意识是清楚的。
喝醉酒的人不知道自己喝醉了,疯了傻了的人不知道自己疯了傻了。
能知道自己病了的人,虽然是病人,但是是清醒的病人。
清醒的啊,那皇帝可知道如今是怎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朝臣们抬起头神情复杂,目光再次都落在太子身上。
这个不是皇帝选出来的太子,清醒了的皇帝会如何待之?
原本乱哄哄的朝堂陡然安静下来。
……。
天子寝宫内,皇后端正的坐着,神情有些木然。
“娘娘,您放心。”来回踱步的安妃停下脚说道,“一定没事的。”
“有事没事,最后不都是一死。”皇后说道,“本宫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安妃问道。
“等的感觉。”皇后说道。
她的话音落,外边有杂乱的脚步声。
“娘娘。”一队内侍走进来,冲皇后施礼,“陛下让来取玉玺。”
皇帝昏迷,太子监国,但玉玺还是在皇后手里。
现在,皇帝清醒了,玉玺就该归还真正的主人了。
皇后微微闭眼,再次睁开眼,抬了抬手。
一旁内侍便忙转身进去,不多时捧着玉玺出来。
来的内侍伸手接过,施礼告退而去。
安妃忍不住追出去,扶着门看着内侍们渐渐走远。
……。
玉玺被高高的举起来,在朝臣的注视下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的视线看着玉玺。
“朕。”
他说出一个字。
“病。”
“陛下龙体定能痊愈。”有朝臣高声喝道,一面躬身施礼。
安静的朝堂内顿时又是一片恭祝声。
待这些声音平息后,皇帝抬了抬手。
内侍立刻将玉玺捧上,皇帝的手抚住了玉玺。
天子的终于重新得到了他的权利。
大殿里安静下来。
天子得到他的权力之后,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皇帝的手上。
似乎一眨眼,又似乎过了很久,皇帝的手慢慢的抬起来,指向一个方向。
众人的视线也看过去。
太子。
皇帝指向了太子。
“来。”
皇帝说道。
方伯琮看向皇帝,神情淡然的躬身施礼,抬脚迈步上前几步躬身。
“来。”皇帝再次说道。
方伯琮愣了下,便再次抬脚迈步,在皇帝三四步前停下,再次施礼。
“来。”皇帝还是说道。
方伯琮再次迈步,这一次直到了皇帝的面前,他撩衣跪下。
“拿。”皇帝说道,将手中的玉玺一推。
拿!
大殿里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内禅!是内禅!内禅啊!
方伯琮看向皇帝,神情有惊讶又有不可置信也有激动。
皇帝看着他,僵硬的手再次推了推玉玺。
“玮。”
“郎。”
他说道。
“拿。”
“好。”
方伯琮伸出手高举,重重的俯身叩头。
“臣遵旨。”
“太上皇圣明!”
张纯高声说道,躬身跪下。
伴着他的跪下,朝臣们纷纷下跪。
“太上皇圣明!”
“太上皇圣明!”
再抬头,看着方伯琮接过了玉玺。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
“内禅?”
这个消息风一样的传遍了全城,又随着驿马的疾驰传向各地。
“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内禅。”
京城的酒楼茶肆喧闹纷纷,无一不再说这件事。
“这个太子真是运气好,这一下,名声清正了。”
“也没想到太子玮竟然敢请陛下上朝,还以为昨夜……”
如果皇帝大行了,昨夜的事可以随便的说,但现在以及以后,都没有可说的了。
有人笑了声。
“这有什么不敢的。”
散座的几人便看过去,见是一旁有个披着斗篷的年轻人站起来,兜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面容,大家的视线也不在他的脸上,而是落到他的腋下。
两个拐杖正支撑着他的身子。
但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就转过身撑着身子慢慢的向外走去,并没有再说话。
这边散座的人便也不在意了,继续说笑闲谈。
“……那登基定在什么时候?”
“……用不了多久吧?肯定是年前了。”
蹬蹬的拐杖顿地的声音让他们的说笑声变得间断。
拐杖声走出门停了下。
“他当然敢了,如今的他已经势成。”他慢慢说道,回头看了眼室内,“皇帝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皇帝又不是傻子,与其鱼死网破,还不如换的一个安稳余生。”
他说到这裏又看向外边,大街上人来人往。
“敢当皇帝不算什么,他要是敢册封皇后,才是真有胆。”
敢让一个病重勉强清醒的皇帝上朝,你敢不敢册封一个活死人为皇后?
你敢不敢?
他的手攥紧了拐杖,青筋暴起。
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