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煦(1 / 2)

娇娘医经 希行 3642 字 24天前

接近京城城门的时候,路边的垂柳已经有了蒙蒙的绿意。

周箙勒马停下。

“公子要歇脚吗?”小厮立刻问道。

这裏是城东,距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

周箙没有说话,视线看向前方路边的一片热闹所在。

那里明显是处草市,但又不同于其他的草市,叫卖的似乎都是笔墨纸砚文房之物。

看着周箙二人走过来,立刻引来一片招呼声。

“官人,这边有茂源山新拓本妖怪事务员。”

“官人,上好的笔墨,附赠挟轼。”

周箙没有理会径直过去了,但却没能靠近墓前。

新修了围栏,还有人看守。

当然并不是官府的人,而是几个老仆家丁。

“让让……”

小厮就要驱赶拦路的人,周箙抬手制止他。

他没有再上前,而是越过墓前坐着或者站着的人看过去。

“添上了啊。”他说道。

“是啊是啊,官人看那边程文俞的墓是年前新添的。”旁边的人听到立刻热情的说道,“好刚劲的隶书!”

离京之前还没有呢,这女人当了皇后也这样闲的随意出宫吗?

周箙撇撇嘴转身就走,让那还要热情介绍一番的旁人很是郁闷。

临近城门,大路上一阵热闹,一群骑马的年轻人并家仆涌涌,路人从他们的举止言谈表明了亲人重逢的欢喜。

“……累不累?”

“……又长结实了……”

几个年轻人互相捶打着,用这种方式表达亲昵。

“快走吧,父亲和母亲惦记半个月了,天天催着人问。”

周箙含笑点点头。

众人便上马赶车,引得路上又是一阵热闹,引得路人侧目,不待路人指点,为首的年轻人便忙竖眉摆手。

“都稳重点。”他说道,“别闹出动静来,让人看热闹,丢了脸面失了身份。”

年轻人们应声是在马上形容收敛,家仆们也低头噤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缓缓前行。

周箙露出几分意外。

“哥,这可不像你啊。”他笑道。

老陕周出门都恨不得搅动满京城注目,没事也要闹出点事来,管它笑的还是骂的,只要被人关注就好。

为首的年轻人转过头笑。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说道,“父亲说了,咱们周家已经不需要靠张扬被人记住了。”

家里出了一个皇后,就算躲到深山旮旯里,都有人能记住你。

迈进家门,父子母子兄弟姐妹们团聚自是一番欢喜,这边家宴热闹未歇,门外有人来恭贺。

“父亲,我只是归来探亲,这些人情往来还是能避就避开吧。”周箙皱眉说道。

周老爷哈哈笑了。

“不是别人,不是别人。”他说道,“是你姑父程家的下人。”

姑父?程家?

周箙愕然。

这个称呼真是太陌生了。

说着话人已经进来了,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上好的衣衫,走到廊下就咚咚的叩头。

“小的金哥儿,见过六公子。”他笑嘻嘻说道。

金哥儿啊,周箙笑了笑。

“你又回来了。”他说道,“你家大老爷倒放心让你来。”

金哥儿抬起头笑着应是。

“小的如今成亲了,也当爹了,大老爷说能当人用了。”他说道,“况且小的不中用,京城还有舅姥爷照看嘛。”

这话让大家都笑起来。

“是能当人用了,不是当初在京城迷路哭鼻子的时候了。”周箙说道。

金哥儿嘿嘿笑叩头。

“小的还没谢过当初六公子带人寻找小的呢。”他说道。

道谢?当时这小子看自己跟仇人似的,隔了五六年了倒想起来道谢了。

果然是能当人用了,油嘴滑舌大言不惭的厉害。

周箙摇头笑了笑。

周老爷这边收了礼物,又将周箙带回来的礼物拿出一些让金哥儿捎给程大老爷。

“父亲什么时候和程家这么好了?”周箙对身旁的兄弟低声说道。

以前不是恨不得对方死吗?如今亲密的连自己这个晚生后辈归家都要互相送礼还礼。

“父亲说,一直都好,根本就没有不好的时候。”兄弟低声笑道,“孕育出皇后娘娘的人家,岂是一般人家。”

因为她啊。

当初是因为两家几乎不共戴天,如今又是因为她两家竟然亲如一家。

“真是世事无常。”周箙说道。

酒宴散去,夜色沉沉,洗漱过后的周箙坐在自己的屋内,带着几分舒坦吐口气。

“公子,公子。”小厮疾步进来,跪坐下,“问清楚了。”

周箙嗯了声看着他。

“秦公子的腿前一段是受伤了。”小厮接着说道,“之后都拄着拐,但是呢其实是没事的,只是他好像喜欢拄着拐。”

喜欢?

周箙皱眉,竟然还有人喜欢这个?

难道以前他都是喜欢吗?既然喜欢何必让妹妹给他治好,干脆不治好还瘸着……

念头闪过,他的身子一僵。

还瘸着,还像以前一样……

周箙扶着几案的手慢慢的攥起来。

“……秦大人和夫人已经带着合家回川中了,十三公子说是要在外游学自行去了。”小厮接着说道。

所以他们才在路上遇到他。

游学啊。

看起来,他学的还不错,虽然依旧拄着拐,但跟以前还是不一样了。

那种洒脱自在不再是浮于表面,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了。

“公子,人来说明日可以进宫。”

有侍女从外疾步进来说道。

周箙哦了声,抬起头笑了笑。

“好。”他说道,又催着小厮,“去把我带的东西收拾好。”

小厮应声是。

“哦还有公子。”他又压低声音,“好像听说皇帝和皇后娘娘在生气。”

生气?

周箙挑眉。

他还敢和她生气?

宫灯随着夜风摇曳,脚步声打破了皇后宫内的安静。

“陛下驾到。”

内侍拉长的声调响起。

伴着这声音,殿内的宫女纷纷屈身施礼,人带着初春料峭的夜风从面前过去了。

“陛下。”

素心带着人上前,看着还穿着朝服的方伯琮,便让人伺候更衣。

“下去。”方伯琮说道。

素心停下脚,低头施礼一句话不说退下。

景公公伸手带上殿门,看着廊下散开的值夜的内侍和宫女。

“闹了多久了?”他低声问道。

素心笑了笑。

“一天了。”她低声说道。

景公公哦了声。

“一天了啊,那可真够久的。”他说道,一面眯起眼,“上一次殿下和娘娘生气,还是在清远驿。”

不告而别,孤身一人雨中劫杀高十四郎,让只能空等结果的晋安郡王很是生气。

不过那次还没一盏茶时间就好了。

“这次可不一样。”他又低声说道,带着几分埋怨,“其实每一次都是娘娘不对,我们殿下可是没错,上一次就是娘娘不告肆意,这一次娘娘竟然私自截了李太医给陛下的书信。”

说到这裏抬头看素心。

“你说这对吗?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素心看着自己的手笑嘻嘻。

“娘娘既然做了,就是有做的道理嘛。”她说道。

啧啧啧,景公公看着眼前的女官。

可怜的陛下,在这皇后宫里哪里还有半点天子威风。

就不该将改了祖宗规矩,住到这皇后宫里来。

在人家的地盘哪里有自己天子寝宫气势!

“来人啊。”

景公公越想越闷闷,转头喊一个内侍过来。

“殿下的宵夜快些送过来重生之军宠。”

“娘娘的也要一份。”素心忙跟着说道。

这是特意给陛下做的!景公公握着拂尘心裏喊道,最终到嘴边只能是轻轻的哼了声。

欺负人!

寝室内,程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方伯琮。

“李太医只是一知半解,打听到的事并非全面,他说那些耸人听闻的话,你看到了白白担心,我不想让你担心。”她说道。

“骗子!”方伯琮看着她吐出两个字,“你以为我会信吗?”

“你不信我,信他?”程昉笑道。

方伯琮看着她,神情木然。

“你那时候是不是一心赴死?”他说道。

“做事就是要有一心赴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神才对。”程昉笑道。

“阿昉!”方伯琮拔高声音打断她。

程昉看着他再次笑,伸手要拉他的衣袖。

方伯琮甩手避开。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程昉笑道,再次伸手,这次动作快拉住了方伯琮的衣袖。

“甜言蜜语没用。”方伯琮说道,“我在,只是用来给你安排身后事的。”

说道身后事三个字,他的声音不由微微哑涩。

她竟然真的会死去,根本就不是她说的有自己在只要封了后就能救她平安无事,明明还有时间限制,过了这个时间,就是封她当皇帝都没有用,这个骗子!

只要想到如果再晚那么几天,她就真的不存在了,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一反常态的勤政,屏退了朝臣停止了朝议,在勤政殿整整走了一天。

“你能给我安排好身后事,我自然了无牵挂。”程昉笑道,将他的衣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人固有一死,能安然无挂的死是天大的幸事。”

“又胡说八道。”方伯琮说道,用力抽回衣袖,“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死,而不想着生,我就是生气你这一点,你为什么从来不想着自己,只想着别人?”

说到这裏,他半跪起身,看着程昉。

“阿昉,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柔和宫灯下女子看着他点点头,伸出手扑过来抱住他。

“有你在,我以后可以对自己好一点了。”她说道。

“别花言巧语的。”方伯琮要推开她。

程昉抱着不放,贴在他身前笑。

“以后我就只对自己好。”她说道,“我最重要,我是方伯琮最重要的人,我已经死过两次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的活着,和方伯琮一起好好的活着。”

方伯琮扶着她的肩头想要推开她,但最终还是舍不得。

“你这个骗子,就会骗我。”他说道。

程昉抬起头对他笑。

“因为这世上只有你愿意让我骗我的明朝生涯。”她说道。

大大的波光粼粼的眼看的让人眩晕。

“方伯琮。”她又软软的喊了声,伸手勾住他的衣襟,“我来给你更衣吧。”

听的内室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喘息声起,贴在殿门外听的景公公站直身子叹口气。

“去吧去吧。”他对端着宵夜来的内侍们摆摆手说道。

“那过会儿再送来?”为首的内侍问道。

景公公撇撇嘴,看着食盒。

“不用了。”他说道,“哪里还顾得上吃这个。”

看着内侍们鱼贯退下,皇后寝宫陷入夜色宁静。

景公公慢悠悠的走向偏殿,一面掐着手指算。

“虽然说生气生了一天,可是见了面还是没用。”他自言自语说道,“竟然还不如上一次,这次连一盏茶的功夫也没用了,真是一次不如一次啊。”

※※※

昏昏的室内气息渐渐平复,空气里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靡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