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街道》最初的选景地点是在安树里。

夏禾在早晨6点就到了安树里，在晨曦中把这条小巷的各个景观摄下了不同角度的版本。乔安娜给的信息文件中并没有详细的取景要求，虽然主编说是视频节目为主，照片主要是用来出版影集，不过也不排除视频需要用到静止的空镜头的可能性。

朝阳投射到潇湘的青石板道的时候，陆陆续续工作人员抵达。他们见了夏禾，每个人都是一副见鬼似的神情，等到夏禾拿着相机把他们劳作的模样拍下来，大部分人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我还来不及化妆啊啊！”场记小妹捂脸尖叫。

夏禾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走到她身边给她看相机上的存盘：“你看，很漂亮呀。”

场记妹纸满脸怀疑探出脑袋，小心张望了一眼，然后瞪大了眼睛：“真的耶……”

镜框中的少女的刘海被照样染成了金色，脂粉未施的脸颊上有一层短短的光亮绒毛，小雀斑的鼻尖，笑得眯成线的眼睫，硕大的本子衬得她的身形娇小瘦削，长长的线衫也像是笼了一层光晕……

“照片能够送我一张吗！”场记妹纸兴奋地抓住夏禾的手。

夏禾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才轻声笑了：“好啊。”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让人直面五官的缺憾却仍然让许多人羡慕，那只有年轻和朝气。可惜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女孩却把自己画成了一个无暇的娃娃，反而丢了身上最美的东西。能带给需要的人以美好，这是她最开心的事了。

忽然，巷口传来一阵吵杂，几辆保姆车气势汹汹而来，一辆接着一辆停靠在巷口。

“来了！”人群中有人喊出声来，所有的工作人员齐齐朝巷口集中。夏禾被场记妹纸拉着朝前走动，终于拨开人群窜到了第一排，看清了保姆车上走下来的人。

“天！小学生？！”一个惊诧的声音响起。

……姜子燃？

夏禾囧着脸看着一头黄毛的姜子燃从车上跳了下来，用一种“啊，那美克星人”的眼神盯着她，几步来到她面前，鬼鬼祟祟左顾右盼：

“你怎么在这裏啊？我靠沈星那变态女人来了没？”

“她没来。”

“呼~”姜子燃大松了一口气，夸张地拍拍胸口，忽然伸出手来用力按了一把夏禾的脑袋，“这样才比较有前途嘛，把那个变态的老女人甩掉造吗？跟着她迟早会神经病的！”

夏禾被揉乱了头发，慌忙低下了头躲闪。结果也不知道哪里激发了姜子燃的蹂躏心，他忽然一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朝着身后喊：“Joe，我要和这个小朋友一组！”

……

夏禾抱紧了相机生怕悲剧重演，狼狈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了两道目光。一个是阴测测的乔安娜，一个是刚刚从保姆车上下来的，冷淡的顾少司。

几乎是本能地，她有些心虚，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脖子的褐色围巾，那一点心虚就消失不见了。她小心地从姜子燃魔爪下抽出了身体，抱着相机走到了乔安娜身前，问她：“乔小姐，我已经准备就绪了。”

“很好。”乔安娜笑了，目光闪动。

所有的摄像仪器在半个小时内就调试完毕，参与真人秀的明星也终于到齐了。

初恋街道这一档节目属于比较小资的真人秀，环球与SE对参与的人员进行了精挑细选，煞费苦心挑选出两对仿真情侣。

夏禾看过策划书，知道制片方的大致用意，却觉得这样的组合还是有一点冒险，不过当两对仿真情侣真正地站在荧幕前的时候，她终于发现，策划这档节目的人简直是太厉害了！一对用于炒作与制造话题，人员选定了一直人气居高不下的顾少司与今年刚刚爆红的玉女陆雅安，这一对在平时就已经饱受争议，现在参演是摆明了抛梗给各家媒体和大众；还有一对就以趣味性为主，新晋帅气小鲜肉姜子燃与红了好几年一直走烈焰红唇御姐范儿的衞碧，这看似完全不搭的配对其实真的搭档起来会有许多意向不到的惊喜和萌点。当两对仿真情侣站在摄像机前的时候，顾少司的冷峻高傲与陆雅安雅致美丽协调无比，姜子燃的年少轻狂和衞碧的风韵卓然别具匠心。

“到底还要多久？”固定的造型进行了2分钟，姜子燃翻了白眼，“那谁的香水味熏得我头晕。”

衞碧微笑：“小弟弟，没人教过你什么叫绅士么？”

姜子燃勾勾嘴角：“对不起啊，这位姐姐，我忘记了绅士要尊老爱幼。”

衞碧：“……”

夏禾：“……”

这个姜子燃，这儿人多口杂，不知道有多少娱记的眼线埋伏，他真的不怕招惹麻烦吗？？

夏禾默默看了一眼他的经纪人Joe。Joe叹息着摇头，凑到节目策划身边说了几句话。策划是个中年的墨镜男，他大手一挥，笑了：“没关系，我们后期会从大量的素材里错位剪辑出需要的，这一次真人秀有别于以往，大家尽量轻松些哈，没有关系，人员我们经过了严格筛定，不会有任何泄密。”

“快点！”姜子燃催促。

墨镜策划点点头，面对着余下的工作人员说：“小T你跟少司和Ann，阿闲你负责跟拍子燃和碧姐，场记和助理按照院线分派的对象进行跟踪，至于照片摄像……”他看了一眼乔安娜和夏禾，“我和你们公司的沟通并不多，你们之前是否有过商定分工？”

夏禾默默看了一眼乔安娜，等她做决定。

乔安娜的目光掠过几个主角身上，似乎在思索。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冷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想指定她。”

说话的是顾少司，他脸上面无表情，目光与指尖却是落在乔安娜的身上。

乔安娜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她的眼里的光芒就被欣喜覆盖。她之前在顾少司与姜子燃之间徘徊，顾少司固然是一线如日中天，姜子燃这个新晋小鲜肉背后却是整个SE的资源，这两个人孰轻孰重其实不到最后还不能判别，不过既然是顾少司亲自开了这口，那就又不一样了……

“夏禾，你去负责姜少的跟拍工作。”她飞速地决定了，“记住我之前的嘱托，你作为新人有这样的工作机会，应该要珍惜。”

“是。”

夏禾压下心头的一点点小失落，偷偷看了顾少司一眼，然后很快移开了视线。其实这样做有点儿掉价。她心裏悄悄对自己说，没有关系的，原本就是没有靠近过的人啊。

“HI小学生~~”姜子燃兴匆匆招手，“快到我们年轻人的队伍里来！”

夏禾：……

她走到了姜子燃身旁，发现他迅速朝顾少司比了一个V，然后摇晃手指：“看，这样我们组和你们就有代沟了。我们是初恋，他们是黄昏恋。”

夏禾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指三个人的平均年龄，顿时囧了。这个姜子燃，还能再无聊幼稚一点吗……

“顾少，你再这么贱，我找娱记爆你料。”衞碧对着镜头微笑，优雅地撩起卷发，说的话却和她的肢体动作完全不同。

姜子燃一把揽过夏禾的肩膀，贱贱地朝衞碧勾起嘴角：“碧姐，表焦躁嘛，我这是为了咱的胜利在叫阵。”

“叫你妹啊。”衞碧优雅转身，又为摄像提供了一个人抓拍的机会。

夏禾：……

他们的对话都很轻，恐怕连摄像机收音器都未必能够收到清晰干音。

这两个人，某种意义上讲真是绝配吧……

“倒数2分钟，准备开工——”墨镜策划拍手示意。

夏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都是属于素材试拍，恐怕是用来作为花絮的，难怪衞碧和姜子燃一直是在作为互动似的对话，虽然从表情和肢体动作来看他们真的好像是在友好交谈一样……

她默默偷看顾少司和陆雅安，发现他们的互动显得有点冷场：陆雅安笑得很温雅，长而直的发丝柔顺地披洒在肩头，显得整个人娇小无比。她只到顾少司的胸前，抬起头看着顾少司的时候侧脸非常漂亮，就像是沐浴在爱河中的少女仰望着情人那样温存。只不过……显然顾少司这个情人有点不称职。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人类好无聊”气场。

噗……

夏禾忍不住想笑，结果脑袋却被姜子燃用力按了一把。

“喂，小学生，你看对手干嘛！”姜子燃不满的声音。

顾少司仿佛有所感知似的扭转了目光，落到了夏禾与姜子燃身上，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那一瞬间，夏禾明星感觉到了身上凉飕飕的。

“好，热身差不多了，主持人就位，灯光就位，题词版就位，摄像就位——无关人员请离开拍摄场地。现在开始倒计时——5、4、3、2、1，ACTION！”

夏禾匆匆跑出了摄像机拍摄范围。主持人迅速进入状况，紧接着是明星入场，最后是节目统领介绍……

阳光刚好，每个人的身上都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说不出的明亮与暖和。

夏禾举起相机，调动焦距与其他相关数据，为这初恋街道的开场拍下了最开端的一张照片。

初恋街道是一档半仿真型真人秀，半真半假，让大众喜欢的明星在节目中仿真恋人的身份，表达从相恋到相爱的过程。节目主打的是小清新式恋爱，它分为三个Part，〔爱的初始〕、〔热恋的心跳〕、〔执手的嫁纱〕，今天录制的是第一期〔爱的初始〕，主攻是初恋的滋味。夏禾拿到的策划案上，策划用红笔用力勾了三遍“清新”，在这一刻的阳光中终于露出一些端倪来。

〔爱的初始〕第一项，约初恋到一个特别的地方进行美好的初约。

主持人漫长的介绍和宣读规则之后，两台摄像对两对仿真情侣进行了拉进拍摄：陆雅安听见后害羞地低了头，两颊飞上红晕；顾少司的脸换上了“地球真无聊”的神情；姜子燃风流倜傥地撩拨了一下额前那撮黄毛；衞碧对着镜头风情万种地露了个漂亮的侧脸。

衞碧忍不住想为制片方点蜡烛：这都是一帮什么奇怪的东西……

真人秀的录制并不像普通节目那样正儿八经，开拍过后，两组人员分道扬镳，各自的摄像随即跟上。夏禾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小呆，终于反应过来，她好像得跟着姜子燃走了……她匆匆看了一眼顾少司，却发现他早就远去，于是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抱起相机跟上了姜子燃。

“初恋的味道，初恋的味道……”一路上，姜子燃都在碎碎念，一会儿拨弄巷子里的灯笼，一会儿对着玻璃窗照一照自己的发型。

衞碧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毫不避讳地在摄像机面前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当摄像机一移开，温柔的目光变成了看傻子的鄙夷。

夏禾下手速度比较快，偶尔会抓拍到几张，一路憋着笑。这两个人，相互嫌弃到这个地步真的还能拍摄吗……

“啊！有了！”

姜子燃一拍脑袋，忽然回过头来，深情款款对着衞碧说：“小碧，我想带你去一个我常常在梦中流连的地方，那地方充满着芬芳，只要闭上眼睛就能陶醉在其中，到那时，我的眼里，心裏，全是一个蒙胧的影子，我想要去抓住她，却发现整个世界都已经纷乱成了碎影……”

衞碧目瞪口呆。

夏禾愣愣看着姜子燃，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20分钟后，姜子燃带着衞碧进了安树立唯一的一家地下酒吧。

夏禾：……

“你妹的你带初恋去泡酒吧？！”一进门，衞碧终于忍不住咆哮。

姜子燃缩了缩，淡道：“把摄像机关了。”

“姜少……”叫阿闲的摄像欲哭无泪。

姜子燃勾勾嘴角：“只要节目完成就好了嘛，我妈又发现不了我拍摄中失踪了一小会儿。”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啊，初恋！我来喝你了！”

夏禾：……

“HI，小学生，要不要再来比一场？”姜少愉快邀约。

夏禾发现自己进了贼窝。

他这是一早就算计好了的吧？！

安树里街道的另一侧，咖啡厅里的氛围有些凝滞。

摄像师小T恨不得时空逆转，他再也不要争取来跟顾少司和陆雅安这一组了。早就听说姜子燃和衞碧是两个麻烦的角色，他还暗自庆幸自己先下手，可是……自从进了咖啡厅里，顾少司就再也没有开过口，他甚至没有抬头多看陆雅安一眼，自顾自地低头喝着咖啡，好像这周围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没有干系一样……这不是来拍摄的，这是来砸场的吧？

咖啡厅里飘荡着悠扬的音乐。

陆雅安显然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她趴到了桌上，微笑看着顾少司，问：“少司，你约我来，究竟是有什么话想说呢？老是这样不说话，我……我有些紧张的啊。”

好样的！

小T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果然这种真人秀就是应该有一个愿意配合的人主导才行啊！女神干得好！

顾少司抬眸，答：“录节目。”

录！节！目！

小T恨不得把摄像机照顾少司那张赚钱的脸砸过去！

陆雅安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声说：“我知道你更喜欢拍戏，不过初恋街道是环球与SE还有广美集团三家巨头最近的大手笔，我们作为演员，适当配合还是有需要的呀。”

她的声音很轻，收音器只能采集到轻软的语调而不能辨清具体的话语。纤细的身体向前倾斜，长长的发丝垂挂在身体两侧，有一半身体沐浴在阳光里，与冷漠的顾少司形成鲜明的对比，明明话不对题，却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十分纯净而明媚温暖。

顾少司抬眼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漠然。

陆雅安却在他抬眼的一瞬间笑了起来，在镜头里，就像是她说了什么笑话，哄得冷漠的顾少司笨拙抬头一样。明媚的定格。

“少司，其实，最开始我并不想接这一档节目，不过听说你也要参加……”

顾少司皱眉看了一眼窗外。

“卡——”

主策划终于忍无可忍，冲到顾少司面前，深吸一口气，赔笑道：“少司，你是不是状态不好？我们的这个节目其实还有时间，并不急于……”

“不是。”顾少司淡道，“不会。”

“那你……”主策划捏紧了拳头，勉强压下火气，“多一点互动，互动好吗？就当在演戏？”

“嗯。”良久，顾少司道。

在接下去的半个小时里，主策划哭丧着脸，现场笔走龙蛇，飞速写了一个临时的本子，从对话到场次都替他来了一个量身定做。顾少司拿到本子之后，看了十分钟，迅速进入了状况。

主策划震惊地看着已经真的变身成为“优雅冷漠但是对陆雅安有着温柔情绪的贵公子”设定的顾少司，张开的嘴好久也没有阖上，这人……到底是天才还是在玩弄所有人？

拍摄终于得以顺利进行，很快，咖啡厅的录制结束。

“少司，”陆雅安轻声说，“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下？”

“优雅温柔贵公子”顾少司已关机。他投了个毫无兴趣的眼神，转身离开咖啡厅。

“少司……”陆雅安的声音带了焦急。

可惜顾少司已经出了咖啡厅。在咖啡厅的门口，一大早就失踪了踪影的陆筝正笑眯眯站在那儿，金边眼镜在阳光下闪着光，还有脖子上那一根黑色的围巾……

顾少司皱了眉头。

陆筝毫无知觉，他笑嘻嘻晃动着手里的文件夹：“想知道吗？”

“什么？”

“我早上亲自去了一趟刊登你生日照片的《八卦街》编辑部，巧了，他们的主编正好与SE在谈一桩长期合作。我稍稍威胁了几句，他们家主编就把泄密的资料来路发了我一份，是一个匿名的邮箱，发了小样之后要求2万酬金。我又查阅了邮箱来路，显然是个小号，并没有什么往来痕迹。”

一无所获么？

顾少司目光低沉，停留在脖前的围巾上，顿时阴涩了许多。

陆筝低笑：“怎么可能呢，在这圈里，还没有我查不到的信息。”

“废话真多。”顾少司冷道。

陆筝咧嘴：“那人留下了账号主人是个中年圈外人，我动用了一些非常渠道，发现个有意思的事情。这个中年圈外人有个女儿，居然也是供职于《娱论》编辑部。我用银行卡号进行查询，发现这个卡号早在两年之前就开始与数家杂志社进行资金往来。”

顾少司沉默。

“小禾苗，似乎说过她是去年年底回国的吧？”

“嗯。”良久，顾少司沉声应。

陆筝的眼里顿时写满了幸灾乐祸：“哎呀，这围巾挺暖和，一片真心在我胸怀。”

顾少司：“……”

陆筝笑了，用力给了他一拳，推他进咖啡厅：“快去顺毛，不然就就变成小枯苗了……”

“她不在这裏。”顾少司冷道。

“……什么？那她在……姜子燃那里？？”

顾少司不作声，眼神却明显有些飘忽焦急了。

陆筝愣了片刻，道：“你知不知道，安树里街尾有个地下酒吧？”

顾少司猛然抬头，还没开口，却听见路过的小T和阿闲的通话声：“阿闲，你那儿怎么回事？我们这裏已经快结束了，你那儿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老大已经暴走了……什么？姜少不让拍？为什么啊……这二世祖在作死吗……”

……不让拍？

小T挂断电话，对顾少司说：“少司，老大请你再补拍几个入咖啡厅的镜头。”

“姜子燃那边……”顾少司沉默半晌，问。

小T抓耳挠腮：“别担心别担心，姜少就是爱玩闹了些，不过他的对手是衞女神，女神应该吃不了亏的吧……”

“少司……”陆筝的声音终于正经起来。

顾少司忽然推开了他朝外跑去——

夏禾在酒吧里已经快要哭出来。

她一点也不好奇自己到底有多少酒量，可是姜子燃显然比她更加好奇，从进酒吧开始到现在，姜子燃已经变着法子送上了数不清的品种的酒类，以“工作友好访谈”为理由，逼着她每一样都来了一杯，最后发现她还是没醉，他又兴匆匆地让酒保上了一瓶红酒。喝到现在，她的脑袋已经快要炸裂开来了。

“姜子燃，你适可而止啊。”衞碧忍无可忍，拦下了夏禾接酒杯的手，“有种自己喝，欺负一个小姑娘你真厉害啊。”

“好啊，我喝。”姜子燃笑眯眯，“不过我一会儿醉了，拍摄可就没法进行了。”

“随意。”衞碧冷笑。

这两个人……

夏禾觉得脑袋又疼了不少，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那杯酒，小声与姜子燃商量：“我喝完这一杯，你能不能开始拍摄？”

姜子燃：“我靠你真的还没有醉？”

夏禾摇摇头，说：“我还要拍照。”

姜子燃用看怪物的眼神上上下下扫了她一圈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说：“一杯不够，一瓶，三杯，我就开拍。”

“好。”夏禾点头，举起酒杯闭上眼睛猛地灌了一口，马上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她虽然没有醉，不过身体的反应却要比往常强烈，也许是因为喝了那么多奇形怪状的酒，她的手脚莫名其妙地冰凉，胀痛的后脑勺似乎还有刺痛……也许这三杯下去，就真的要醉了吧。她迷迷糊糊想着，抱起酒瓶倒了第二杯。

红色的酒在杯子里荡漾得像少女的裙摆。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那个黄昏，世嘉的休憩室里飘荡的窗帘。那时候，顾少司应该是醉了吧，所以在那之后他没有任何异样，他根本就是没有记忆的吧……

第三杯。

夏禾忽然有些想要作呕。她举着酒杯茫然抬眼，看见灯光蒙胧中的姜子燃，还有欲言又止的衞碧，最后狠了狠心，正想要破罐子破摔灌这最后一杯的时候，包间的门忽然忽然“砰”地一声被人恶狠狠打开了——

“我靠！”姜子燃脱口而出。

夏禾还是有点迷糊，笨拙地回过身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一抹身影。她还没有看清，那身影就几步到了沙发前，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放回了桌上。

……欸？

她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忽然，手腕被一抹冰凉握住，一股力道拖着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直地朝门外走……顾、顾少司？他怎么来了？

姜子燃跳了起来：“我靠！顾少司你在发什么疯！你想对我的摄像做什么！”

顾少司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夏禾的发顶上。发现那儿沾了一点纸片碎屑，顺手摘了。

“交换。”他淡道。

言简意赅。

交换。

姜子燃愣在了当场，包房里所有的人都僵住了。静默了几秒钟，姜子燃用力眨了眨眼睛，忍无可忍发出了第一声感叹：“阿闲……本子改了吗？”

顾少司显然已经不屑于回应，他牵着手里的手腕，绕过狼藉了一地的瓶瓶罐罐，拖着兔子往门口走。

夏禾还愣在那儿，她的脑袋很晕，却不是因为酒，意识仿佛踩在棉花上：“等等……”她终于找回了声音，笨拙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顾先生，我的拍摄还没有……”她想说还没有结束，却发现她的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顾少司提在了另一只手里，顿时紧张得呼吸都艰涩起来了。他要是一时火大砸一下，她又要进入可怜的还债阶段了。

“我靠顾少司你站住！”

姜子燃第一个反应过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几步冲到门口拦住两个人去路：“你这什么意思？英雄救美还是演偶像剧？拍摄到中途你来捣什么乱？！”

顾少司淡淡扫了一眼包房里的空酒瓶们：“你们在拍摄么？”

“怎么不是在拍摄？！”姜少暴跳，“小学生，你马上给我拍一个！”

“拍啊。”他暴躁。

他终于肯配合拍摄了么？夏禾心中一喜，默默看了一眼相机，却发现头顶凉飕飕的——顾少司凉凉的目光正落在她企图去拿相机的手上，眼底的威胁不言而喻。她怂怂缩回了手，小心看了姜子燃一眼。

“拍。”姜子燃咬牙。

夏禾终于卯足勇气去摘相机，却被顾少司拽到了他的身旁。

顾少司却一句话不说，静静看着姜子燃。

包房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这世上有些人的长相本身就带着一股子高傲，顾少司平常就不爱笑，话也不多，他只是面无表情看着，被盯着的人却会有自己从头发少被嫌弃到了脚趾头的感觉，那是赤|裸裸的冷漠与蔑视。对于骄横了许多年的姜家二少姜子燃来说，这种目光还带着赤|裸裸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收敛了满脸的玩世不恭，冷笑道：“顾少司，你别忘了你在谁的地盘混。”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息。

衞碧也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静看事态发展。

姜子燃在圈内只是个新晋小生，撑死了不过二线，然而横行圈内无人能挡却并不是因为他的人气。不论何时何地，两个人的人气相差如何，姜子燃都还有一重身份，SE董事之一姜谦诚的儿子。只凭这一点，任凭姜子燃红到了天边去，他都有的是阴招能让他被雪藏得渣都不剩。

这事，闹大了。

可问题是谁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闹大的。

围观的摄像师阿闲已经快要崩溃：顾少司和这个摄像能有啥关系？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这是在针对姜子燃还是针对剧组啊啊啊——

姜子燃挑眉威胁：“你今日跨出这道门，未来三个月我们就好好玩。”

这下，迟钝如夏禾也都闻到了火药味儿。

她趁着顾少司静止的时候一把抢过了相机，拦到两个人中间，朝姜子燃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现在……”

“你道什么歉？”姜子燃暴躁道。

夏禾想了想，小声解释：“顾先生之前怀疑我把他的照片泄露给了别的杂志，他心情不好，你别和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少司的脸却已经阴转暴雨。

然后，她就被拽出了包房。

“顾——”

“别吵。”

“可是节目……”

“不是正在进行么？”

“……啊？”

屋外阳光灿烂，夏禾从黑漆漆的底下酒吧一下子被拉到了午后室外，顿时眼睛被阳光刺得头晕目眩。她本能地伸手捂住眼睛，还没叫出声来，脑袋上就多了一点点重量……帽子？

顾少司的脚步没有一点停顿。

夏禾个子矮，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狼狈，好几次差点儿摔倒都以撞在他的手臂上结束。

“顾先生……”

“顾先生，我们去哪里？”

“顾先生，我……我跟不上啊……”

忽然，顾少司的脚步骤停。

夏禾重重撞上他的肩膀，顿时眼前一片金星闪烁，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她浑浑噩噩揉脑袋，发现顾少司停在了街角的奶茶铺面前——奶茶铺？

奶茶小妹瞪圆了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顾少司瞠目结舌，“顾顾顾……”她兴奋地“顾”了半天，还是没有叫出全名来，最后被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

“茶。”

“茶？”奶茶小妹晕晕乎乎，“我们这裏没有花茶的，只有奶茶……口味很多……顾顾、顾少……”

顾少司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有些尴尬，声音依旧高冷：“抹茶不是茶？”

夏禾：……

奶茶小妹：……

“抹茶不是茶啦……”奶茶小妹终于反应过来，“你你……你要来一杯奶茶吗？”

“嗯。”顾少司惜字如金。

“好的！”

奶茶小妹兴奋地转身去调制奶茶，留下屋外的两个人相顾无言。

夏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的手腕有点儿疼，头也有点晕，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一米八几一脸“爷特别贵气”的顾少司站在奶茶屋前的模样，觉得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难不成，这就是喝醉了的幻觉？她终于醉了吗？

“拿着。”

“？”

“抬手。”

夏禾伸出了能自由活动的手，然后，手上就被塞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少司就又牵着她朝前走了起来。

夏禾终于不再嫌弃自己的呼吸了，奶茶的香甜冲淡了她口中的酒气，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渐渐放松起来，昏沉的神智渐渐地苏醒。她跟着顾少司在小巷里弯弯绕绕，最后停在了咖啡厅前。

“顾先生？”她小心地开口。

顾少司松开了她的手，把相机递到她的面前，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