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一回事，舍不舍得是另外一回事呀。

“小罗，”漂亮的特助Mako朝一个小助理招手，“你守在门口，三点之前……嗯，下班之前，不要让外人进去。”

小特助疑惑地问：“可是裏面不是只有秦总一个人吗？”

Mako微笑：“不，还有一颗飘摇凋零的小灵魂呀。”

众：“……”

十三厘米的高跟鞋在地上嗒嗒嗒踏过，万人迷特助的心情现在爽得很，她现在要去收拾那只小白兔了！

真的解约了吗？

衞碧踏出环球大楼的时候还有一丝恍惚，等到看到外面明媚的太阳，她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十年征战终于结束了。

环球大楼外，陆筝与保姆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她愣了下，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需要出动保姆车，等到一步踏上保姆车，才发现趁着解约休息一阵子这个愚蠢的想法简直天真至极——保姆车上的造型师与化妆师把她一把按到了椅子上，拽下假发，解下衣扣……

“喂……”

妖冶的化妆男竖起小拇指：“没关系，奴家对你没兴趣，大家都是好姐妹，看了就看了。”

衞碧：“……”

造型师姐姐憋笑：“真的没关系，小可是个专业的化妆师，你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件工艺品，看了也就看了。”

“可是……”

“嘘，听。”小可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听什么……”

“听你这愚蠢的妆容嚣张的声音，听见没？你的脸在哭泣。”

“……”

“动手。”小可细声细气。

“好嘞！”造型师姐姐撸起袖子，一把撕开了她的衣领——

“喂，你们——陆筝——”

保姆车缓缓开动。坐在副驾驶上的陆金牌经纪点燃了一支烟，悠悠吐出了一个圈儿，金丝眼镜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不回头，只是勾勾嘴角，一派痞气：“务必把衞碧的痕迹抹除干净，她的定位就如同我之前和你们讲的那样，从这裏到SE大楼总共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抵达SE之前我要看到SE的曲欣衡。完不成或者做不好，就给我脱|光了去当夏禾的裸模。”

“……是！”化妆师和造型师异口同声。

“等等——”

衞碧用力扯住衣服，保姆车后座上有个帘子，是专门用来隔绝驾驶座和后排的，她情急之下想要去拉那道帘子，结果手却一把被妩媚的小可掐住：“别动！”

副驾驶座上，陆筝幽幽吐了一口烟，淡定开口：“别怕，我最近瞎了。”

“……”

“唰——”帘子被翻着白眼的造型师拉上了。

“别理那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小可翘着兰花指摸遍了她的脸，“嗯，没动过。”

“那个老妖精就从没看上过动过刀子的人，不知道哪来的眼力，”女造型师专心解开了衞碧的衣扣，戳了戳她的胸，“咦，是真的呢。”

“……”

衞碧，二十六岁，混迹娱乐圈十年，红遍大江南北。第一次发现这个圈内还有很多她没有触及过的下限。

一个半小时的折磨临近结束的时候，衞碧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她就像一个布偶，被换了三四次妆容，每换一次妆就要换起码两次造型。就在她的脸快要被卸妆水卸脱一层皮的时候，小可才终于停了手，用轻柔的刷子替她的脸打上了定妆粉。

衞碧几乎要喜极而泣。

小可退后两步，用验货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才终于点了头。

造型师Nini摸下巴：“哎哟，就应该这样嘛，环球的造型师根本就是外行，只是按照定位来给你上不适合的东西。”

小可点头：“每次看到你在电视上那一副夜店女王的模样，我就有欲望直接扒了你重新打扮。”

Nini点头：“是啊，皮肤还蛮舒服的，冰冰凉凉的，对吧？”

小可点头：“是还可以，挺滑。”

衞碧：“……”

保姆车缓缓停下，车门被打开。

衞碧急于远离可怕的造型师和化妆师，一步踏下保姆车，才发现世界真的变了：

保姆车停在了露天的车库，SE大厦高耸入云，阳光投射到整个世界，壮阔得让人惊心动魄。

在不远处，陆筝逆光站着，朝着她露出了个痞气的笑。

他道：“欢迎来到SE，曲欣衡。”

衞碧对SE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它的主人姓姜。如果说环球是娱乐圈的德高望重的存在，那么SE则是娱乐圈中融资的黑马。这个只有十年历史的公司几乎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成长的，从一介毫无名气的小工作室到如今的实力不俗，成为环球强劲的对手……

二十分钟后，衞碧坐在了SE的会客室中，看着对面的男人不动声色。

笑眯眯的陆筝坐在她的身侧，轻飘飘介绍：“姜总，这是曲欣衡；小衡，这是SE的总裁，姓姜。”

衞碧打了招呼，眉头渐锁。并不是她自卑，而是她有最起码的自知之明——姜谦诚是什么人？他是SE现任的掌舵人。而她不过是一介小小的艺人，还是现在臭名昭着的艺人，即使当年她红极一时的时候，恐怕也不会有资格得到这位老总的亲自接见——为什么？

她并不是多话的人，想不通的时候只能沉默等待。可偏偏会议室中的其他人也默契地不作声，聒噪的陆筝已经神游到了爪哇国，跷着二郎腿目光涣散；姜谦诚的目光倒是落在她的身上的，只不过似乎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这样的局面，如果是几个月前，恐怕她会尴尬得无地自容。

可惜，她已经破罐子破摔很久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还是姜谦诚开了口，他忽然笑道：“曲小姐与我想象中的不同。”

衞碧跟着笑了笑，并不接话。

姜谦诚年过半百，眼角蓄着深深的纹路，一笑起来，整张脸就皱巴巴的。他把一份合约书推到了她面前，眯着眼睛道：“曲小姐比我想象中坦然，遭遇了过去的事情，却仍然全盘接受，令姜某钦佩。”

“没什么。”衞碧接过了合约书，一页一页翻阅。

场面上的话她听得不少，并不会真的记在心上，只不过姜谦诚的态度却让她更加疑惑——这毫无疑问是一份条件相当优渥的合约，培养计划与承诺并行，她需要履行的却不多，几乎是一个圈内公司可以承受的极限了，这样一份合约只是为了收留她这个被雪藏的艺人……她的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愿意支付九千万来挖角的东西呢？

她想了想，最终把合同合上了，道：“姜总想要什么？”

姜谦诚笑了：“为什么这样问？不满意合同？”

衞碧皱眉：“不，很满意。只是我不觉得我值那么多，姜总如果想从我身上得到环球的什么资源，我可以告诉你，在环球我并没有插手公司事务，如果我手上有公司资源，也不至于在之前狼狈成那样，这一点希望姜总能明白，”她停顿了下，淡然道，“以免我们彼此失望。”

姜谦诚一愣，良久才笑起来：“不卑不亢，不占便宜，我更欣赏你了。”他说，“合约你放心签，我堂堂SE还不至于害怕多养一个艺人。”

衞碧微移视线望向陆筝。

陆筝轻轻点头。

衞碧重新提起笔，在合约书上一笔一画签下了名字：曲欣衡。

最后一笔落定，陆筝忽然站起了身，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拖着她离开了座位，回头看了姜谦诚一眼：“好，卖身契签了，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

姜谦诚大笑。

“喂，等等——”

陆筝微笑：“九千万，我有点心疼，要不下午开始工作吧。”

……

在衞碧的强烈要求之下，金牌经纪陆筝终于勉为其难，给了她一个去盥洗室的机会。

盥洗室里，衞碧呆呆地看着镜子，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为了配合新公司需求，在来到SE的这一路上，她的身体和脸被不靠谱的Nini和可怕的小可翻来覆去折腾了无数遍。她想过妆容会有很大的不同，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

在过去的十年裡，衞碧两个字是性感美艳的象征。调查显示，她的粉丝群体中有近80%的男性，男性在明星领域消费能力很弱，而她以庞大的基数数次刷新了纪录，这让她几乎成了业内的标杆。而现在……

她沉默地用手触碰了下镜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镜子里的衞碧妆容很淡，偏向于硬气的五官原本模样显露无遗。长而直的假发一泻而下，几乎到了腰际。她个子比较高，净身高能到一米七三，此时此刻一件男式的白衬衫在她身上勉强还算合身，只不过玲珑的身材被遮去了一部分，又被长发覆盖了一部分，只露出一点点曲线。下装是简单的贴身短牛仔裤，露出的腿部白皙细腻。这装扮与其说是精打细算，不如说是在家随便揪了两件……

只不过，她也说不出到底哪里特别，感觉确实不同了。

妖娆之气一扫而去，甚至连女性气息都遮掩了许多。

明明是很随便的打扮，却不难看。

很好看。

“怎么样？前任国民性感女神。”Nini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了盥洗室门口，笑得吊儿郎当。

“……我以为见姜总会更庄重些。”

Nini咧嘴笑了：“挺庄重啊，你不带妆的模样明明更好看，环球却偏要你去钓宅男粉丝，用你这块璞玉用来雕HELLO KITY，真是浪费。”

“环球的设计师并不是外行，大概是审美差异吧。”

“你错了。”陆筝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之前的形象，是典型的包装型，和被周导叫青蛙的那个陆玉女一样。环球既然给了你并不合适的包装定位，说明它只是把你当作一件商品，甚至是，消耗品。”

衞碧沉默。

的确，她从十七岁起就保持着十年如一日的御姐打扮，今年二十六岁，还是能够驾驭；如果当年出道的时候是二十七岁呢？到三十六岁、四十六岁，是否还能继续维持？她的粉丝受众维持在一定的年龄，这都得益于固定化的包装。

陆筝轻飘飘道：“你之前的定位，虽然漂亮，却并没有记忆点，环球给你的保质期恐怕是二十年。二十年后，你如果没有攀上另一个台阶，那么等待你的是整形和炒作、绯闻，那时候如果没有后续资源接替，你就会退居二线，接二等角色，然后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我……”

“你想做消耗品吗？”

衞碧沉默。

“不想。”最后，她答。

没有人愿意做消耗品。

陆筝微笑起来：“下午跟我去见导演和制片，你的第一份工作安排在三天后。”

衞碧惊讶于SE的办事效率。

当天下午，她在会客室见到了导演胡杨。这个导演她之前也曾合作过，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艺术家，却能拍出很红的狗血肥皂剧。如果是以前，她并不会接触这类导演，只不过现在以她的处境来看，恐怕这已经是高配了。

会客室中，胡杨扶着下巴足足看了她几分钟，才惊恐地抬头问陆筝：“这这这……我没有看错吧？”

衞碧微笑：“你好，我是曲欣衡。”

胡杨的声音发抖：“……你想干什么？”

陆筝挑眉：“怎么，你觉得她还配不上你的剧？”

胡杨猛摇头：“不不不，可是、可是你发给我的短信明明说，你给我推荐的是、推荐的是……”

陆筝轻托眼镜：“对，替身演员。武替。”

衞碧愣了。

换名字跳槽SE，这是重新出道差不多的选择，原本她已经做好了选个三流导演接个三流角色的准备，却从来没有想过陆筝给她安排的起点是替身演员……这几乎是个笑话。她现在虽然臭名昭着丑闻缠身，却同样有着无法超越的话题度，做替身演员，未免有些……奇怪。

不过，她并不排斥。

她不了解陆筝，却听过陆筝的传奇。

这个男人手上从来没有带不红的艺人，可这个男人在圈内的手段却堪称奇异，当初SE一哥顾少司出道的时候，他直接砸血本租了H市的会展中心开演唱会，与当时的二线同城打擂台，票房还是其次，顾少司却在网络上一炮而红了。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不自量力的陌生新人，却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路转粉。

这一件事，后来被称为娱乐圈豪赌典范。

“你敢吗？”陆筝问衞碧。

衞碧笑了：“有什么不敢的。”

否极泰来，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