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告罄的神话(1 / 2)

骄心宜摘2 风浅 5001 字 3个月前

W市最繁华的地段,世嘉会所的宴会大厅星光璀璨。今天是新一代导演牧之帆的新剧《天生尤物》的签约晚会,数不清的娱记堵塞在门口,长枪短炮对准了会所低调的入口,似乎要把每一个出入的人都剥下一层皮来。

衞碧迟到了。

不过,她有迟到的资本。

她抵达世嘉的时候,所有的娱记已经在门口严防死守。助理小佳挡在了她的前面,急得满头大汗:“碧姐,前面都是记者,您额头上的伤……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

衞碧掏出化妆镜看了看妆容,稍微撩下几缕刘海,把额头上的紫色瘀青遮盖了起来,径直打开车门下了车——几乎是同时,围堵在世嘉门口的狗仔一拥而上,把她团团围了起来,无数刺眼的闪光灯亮起。

“衞小姐,关于这部《天生尤物》,听说您是以大尺度参演的?”

“衞小姐,传闻您之前被环球影视少东家秦则宁包养,是不是真的?”

“衞小姐,接拍这剧,是不是因为秦先生另有新欢所以打算破罐子破摔?”

“衞小姐……”

衞碧早已戴上墨镜,在助理的开道下面无表情地穿过狗仔的包围圈,一步步踏入世嘉。

世嘉内部灯火辉煌,男人们身着燕尾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女士们则是衣香鬓影,三五成群地聊着一些女性的话题:限量款的珠宝、定制的时装、广告与新戏、马尔代夫新增的帆船项目……

衞碧提着晚礼服裙摆游走到宴会边沿,找了一杯红酒,百无聊赖地看着光鲜亮丽的人们。

她的入场让整个宴会的气氛微微凝滞,随即,许多状似不经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好奇的、冷嘲的,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她现在红得发紫,紫得发黑,黑得快要冒烟儿了,简直像一只过街的老鼠,谁要是沾了她,谁就是第二天的脏水头条,谁敢沾?

这样再好不过了。

她幸灾乐祸地朝着远方微微举杯,抿了一口红酒,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青涩温柔的声音:“衞碧姐,你来啦,我和则宁已经等了好久。”

衞碧茫然了片刻,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等到转过身的时候才终于确定,这是她的“小师妹”,陆雅安。

陆雅安一袭白色的小礼服,长发到腰际,画淡妆的脸上带着青涩的笑容,对上她的目光。陆雅安亲昵地勾住了她的手腕:“衞碧姐,你好久没有露面,也不在你的公寓,我和则宁一直很担心你,是不是因为你之前……的新闻,那些狗仔追得太紧了?”

衞碧朝她勾了勾嘴角:“是啊。”

陆雅安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声音轻柔:“那些狗仔可太讨厌啦,人人都有过去,何必揪着不放呢,是不是,衞碧姐?”

人人都有过去。

衞碧咀嚼着陆雅安堪称真诚的话语,搂过亲爱的小师妹的小细腰,递了一杯酒到她的眼前,轻柔道:“陆雅安,你是想说艳照是我的过去,还是说被秦则宁包养是我的过去呢?怎么,看来秦则宁并没有给你安全感啊,否则怎么需要特地到我这裏来找存在感?”

“衞、衞碧姐……”

陆雅安惊恐地看着衞碧,眼神如同小鹿斑比。

衞碧把手里的红酒朝着她的头顶缓缓浇下。

“啊——”陆雅安失声尖叫起来,狼狈地后退。

一时间,她身后有闪光灯亮起。

陆雅安手忙脚乱抹着身上的红酒渍,眼圈通红:“衞碧姐,你这是做什么……你的事情我很同情,可你没必要把火气撒到我身上啊……”

衞碧轻轻搁下酒杯,忽然发现陆雅安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那个人身着燕尾服,四肢颀长,五官深邃,眉宇间透着一丝俊雅,目光凉薄恬淡,与她隔着五六步的距离遥遥对视。

呵,看来,这一出不只是要演给暗藏的娱记看。

男人缓步到了陆雅安的身边,搂住了她的腰,目光中似有一抹淡淡的嘲讽,仿佛是在嗤笑她的狼狈。

他说:“衞碧,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迁怒雅安,未免过于掉价。”

衞碧咧嘴笑了:“是吗?看来秦总并不了解我,我一直都这么不上道的。”

男人一愣,很快舒展开微笑,眼神里带了一丝温柔:“衞碧,你不要这样,太难看了。”

太难看了!

他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点斯斯文文的书卷气。

衞碧又取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尝到了久违的苦涩,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和他一起驱车去山中露营。越野车在山中抛了锚,他牵着她的手,淋了半个小时的雨,才终于来到服务站。那会儿,她的妆容花成了鬼,头发耷拉着贴在脸上,狼狈地想要找个地洞钻下去。他却强迫她抬起了头,看着她的模样哈哈大笑,到最后在她耳边轻声说:“衞碧,你不要这样,不难看啊。”

时过境迁,现在她明明妆容精致,衣着光鲜,他却说她太难看。

“衞碧姐,那些新闻会过去的,你别太伤心……”陆雅安忽闪着大眼睛看秦则宁,“则宁,我……我不是故意惹衞碧姐不高兴的……”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衞碧露出一个笑,又斟一杯酒,对着遥遥相望的那个人微微举杯。

Cheers,秦则宁。

衞碧出道三年,最近这一个月的经历让她红得快要被烤焦了。

额头上的伤还隐隐作痛,她匆匆到了洗手间,掀起那一片被刘海遮挡的皮肤,顿时痛得手都颤了颤。镜子里,她的额角上已经一片暗紫,伤口中央还隐隐有血丝渗出,和几缕发丝粘在了一起,狼狈得很。

“你……你还好吧?要去医院吗?我、我会负责的!”忽然,一个怯懦的声音响了起来。

衞碧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的眼镜小哥,他抓着摄像机,眼里满是惊惶。

衞碧笑了:“我的脸保价是三千万,你确定要负责?”

眼镜小哥脸色更加苍白,满头大汗,快要哭出来了:“对、对不起……等我拿了工资,我会慢慢还给你……”

衞碧已经在伤口上补了遮瑕粉和定妆粉,又拨下发丝,靠近那个害她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结果,他慌乱地退后了几步,就像一个被恶少堵了的少女。她顿时失笑,从包里翻出一包湿巾递给他。

“吓唬你的。”她轻笑,“前厅会有更多新闻,我的丑闻已经千篇一律,你不如去试一试拍陆雅安与秦则宁,标题可以用‘新欢旧爱,谁与争锋’。至于拍照……陆雅安的左侧面比较漂亮,看起来很纯洁。”

小记者呆呆地接过了湿巾,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现在仍然是惊魂未定的,入职三个月,第一次近距离跟踪大新闻,结果却把人家的车撞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眼睁睁看着这个现在在圈内呼风唤雨的女人受了伤,却只在车外蹲了一小会儿,然后匆匆上了另一辆赶来的保姆车离开了……他良心难安,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跟到了世嘉,却收获了……一包湿巾?

衞碧,这个娱乐圈里快被人黑焦了的当红女星……

他用力追出几步:“衞、衞小姐——如果那些事是诽谤,我……我会尽全力帮你澄清!我一定会说服主编,为你开专栏,为你……”

衞碧回过身,看见小记者通红的脸,居然尝到了一点点苦涩的心酸。事到如今,其实不论是娱记还是圈中人都不会去关心事件的真假,恐怕也只有这个刚入行的新丁才有这样纯然的正义心了。

“不,那是真的。”她轻声告诉他。

虽然,她也希望时间可以重来,不过已经发生的事情却无法辩驳。

就如同认识秦则宁一样,无法辩解,无能为力,无可救药。只因为很多事情真的存在过。

宴会才刚刚开始,绚烂的水晶吊顶下,灯红酒绿的男女们肆意享受着光华。衞碧并不想回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却也不能溜走,只好提着裙摆上露台透风,却不想,一不小心撞破了一对鸳鸯。

星光下,她的前任“金主”秦则宁点了一支烟,陆雅安亲昵地依偎在他的身旁,踮着脚似乎想去亲吻他……

她尴尬地站在露台口,正想掉头往回走,却听见身后一声惊讶的呼唤:“碧姐姐!”

……衞碧被雷到了。

她收拾好情绪回过头,对上了秦则宁似笑非笑的眼睛。

“对不起,不知道秦总在这裏。”如果早就知道,她大约不会来触霉头了。

秦则宁似乎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他缓步走到她身旁,伸出手指撩开了她的发丝。顿时,那丑陋的疤痕露了出来。这让他微微皱了眉头。

衞碧狼狈地退了一步,干笑说:“不打扰秦总了,我还有约,先走一步。”

“衞碧。”秦则宁出了声。

衞碧停下脚步。

寂静的夜风带来一丝丝凉意,她裹紧了身上的披肩,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秦则宁的话语,直到她的身上已经冰凉,身后才传来秦则宁的声音。

他说:“你受了伤,看来并不适合牧之帆的新戏。还有半个小时就是宣布选角的时间,我希望你主动向牧之帆辞演《天生尤物》的女一。公司会负责违约金的赔付,并尽量安排你的新行程。”

衞碧重新迈开脚步转身下楼。

“衞碧,我想你应该明白,主动请辞是你最体面的退出方式。”

衞碧回过头,对上了秦则宁堪称和煦的眉眼,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温柔居然还能用在这样的地方。的确,她现在已经声名狼藉了,如果再被牧之帆换角,明天的头条一定会是“衞碧被甩人财两失,花瓶最终三振出局”。

“牧导的戏,就不劳秦总费心了。”

秦则宁低笑:“衞碧,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

衞碧微微勾了勾嘴角笑了:“多谢秦总提醒。”

她后悔的事情实在太多,并不差这一件。

世嘉的舞池灯光摇曳着动人的旋律。衞碧喝完了杯中红酒,视野已经有些迷蒙,舞池的灯光与错落的人影交织在了一块儿。她搁下酒杯不敢再喝了,万一真醉了,等待她的可绝对不是骑士。

“May I ask you for a dance,my lady?”淡淡的声音传来。

这会儿,居然还有人不怕惹脏水上身吗?衞碧茫然回头,然后哑然失笑——大导演牧之帆。今天的主角总算到了。

她微笑着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跟随他的脚步踏入舞池:“你不怕传绯闻?”

“比如?”

“比如‘花瓶衞碧傍上当红导演’,或者‘衞碧自荐枕席热拥名导’?”

牧之帆揽过衞碧的腰,在她耳边低语:“难道不应该是‘女神衞碧借酒夜袭,新晋小鲜肉导演难逃魔爪’?”

衞碧一愣,趴在牧之帆肩头笑出声:“……老牧,你的脸皮还能再厚点儿吗?”

牧之帆耸耸肩:“还笑得出来就好,我还担心你根本不敢出席。”

衞碧淡淡道:“有什么不敢的。”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了,十年前她只带了一张刻碟就到了环球影视,十年后的今天她只不过是把从秦则宁身上得到的东西尽数还给了他,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离开环球。

牧之帆的声音懒懒地在她耳侧响着:“环球执行制片刚才与我接触,推荐了一个艺人给我,并告知我环球今年的投资计划收紧。我想,我坚持用你做女一,恐怕秦则宁会真的撤资。”

“嗯。”衞碧漫不经心地应声,她并不意外秦则宁的做法。

牧之帆轻轻地叹息:“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天生尤物》是我两年的心血,不论我做怎样的选择,阿碧,我想你能理解的,对吗?”

“嗯。”

音乐与光影中,她发现自己真的有些醉了,倚在牧之帆的肩头本来昏昏欲睡,却忽然觉着背上有一点点焦灼的感觉,随着牧之帆轻轻转身,她意外地对上了秦则宁的视线。

他的眼里有一点淡淡的凉薄与嘲讽,与他满脸的温柔格格不入。

当初怎么没有发现呢?

舞池中,灯光陡然转换,音乐骤停,数道刺眼的光华在衣香鬓影中流转,与此同时,支持人激|情昂扬的声音在会场中响彻:“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自圈内的艺人朋友,各位媒体朋友,欢迎大家来到世嘉参加《天生尤物》立项发布会!”

晚会终于进入了正题。

衞碧挽着牧之帆的胳膊入了贵宾席,却发现冤家路窄,她的左手边就是陆雅安。原本以陆雅安的地位恐怕只能在后排围观的,不过很显然,今晚她的身份是秦则宁秦三少的女伴。有趣的是这位新晋玉女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居然还有空去做了个新发型,正巧和她一模一样,甚至礼服都大同小异,也不知道是哪个愚蠢的军师丢给狗仔的烂梗。

大概是想反衬她已经年老色衰,然后用换角落选打脸?

陆雅安身边,秦则宁淡然地看着前方,像是感觉到衞碧的目光,他扭过头来,微微一笑。

衞碧默默地解开了礼服衣领扣子,扯下披肩,手指在发髻上摸索了一阵找到结点,轻轻一扯,及腰的大|波浪便倾洒而下,盖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去了礼服肩上最相似的地方。做完这一切,她撩起颊边长发,朝秦三少抛了个媚眼。

果然秦则宁微微失神,连陆雅安在他耳边耳语都似乎没听清,惹得新晋玉女面露不快。

衞碧哑然失笑。

她衞碧早年靠唱功出道,处处碰壁,后期转型靠刷脸,所向披靡。

陆雅安终于注意到了衞碧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衞碧莞尔,当着她的面又解了一粒扣子,一瞬间,典雅的礼服因为微露出的白皙胸线而透出了性感魅惑。就如同夕阳落下,妩媚的黑夜攀上枝丫。几乎是同时,数不尽的闪光灯亮了起来。

顿时,陆雅安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她之所以被称为玉女,很大程度上也因为……上围比较“真诚坦荡”。衞碧能解,她不能。她解了就真的要一马平川坦荡荡,风吹草低见牛羊了……

“老衞,你能含蓄一点吗?”隔壁的大导演“委婉提醒”。

衞碧面对完镜头,眼底的妩媚还来不及收敛,便撞上了牧之帆一脸嫌弃的眼神,顿时咧嘴笑了:“我这是敬业。”

牧之帆盯着她的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说:“老衞,不开心,别逼自己了。你这样撑着,只会让他越做越狠。”

衞碧的笑容僵住。

牧之帆说:“虽然你的演技没得挑,但是你别忘了,我是个导演。”他轻握她的手,“死心吧,你要心疼自己。”

衞碧撩发丝的手僵在半空,好久,颓然放下。

“没关系的。”她轻声说,对自己也是对牧之帆。

十岁以前,为了每一餐多一块“表现最佳小朋友”点心奖励,她牙疼得腮帮子都肿了也不和院长妈妈讲;十七岁前,为了取得院裏面为数不多的考取大学资格,她每天凌晨四点起来在楼道温习直到胃出血住院被发现;十七岁以后,为了秦则宁,她一步一步成为今天的衞碧。

可惜,“表现最佳小朋友”给了最小最白净的孩子,考大学资格被会哄得院长妈妈笑得前俯后仰的哥哥抢了,秦则宁……秦则宁正全力以赴毁掉她。

她其实,已经倒霉惯了。

不差一个秦则宁。

只不过,她回过头望向秦则宁隽永的侧脸的时候,心跳忽然变得很慢。就像是几秒之间衰老了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