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总是过的很快，不会像夏天有着被影子越拉越长的半透明尘埃。

伊子清闭上眼睛的时候会想时间过的真快，这几年，真的一晃眼就过来了，静下心来听着高三离我们越来越近。

初三和高三，原来也像夏天到冬天一样的距离。

站在高二的的台阶上再俯首去看那些学弟学妹们，总会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面孔，一如自己刚刚踏进翰林中学时候的样子。固执的，倔强的，快乐的，忧伤的。

时间就这样流逝了，带着神秘的笑容离开。

而现在的2003年，要选择怎么去过。

开学的第一天，隔着一个半月在重新踏进教室，周围吵闹的声音是自己熟悉的。

她径直的走到自己的座位，路过一个座位的时候看见一个女生拼命的使眼色摇着另两个女生的胳膊，而还没来得及阻挡的话语是：

“你也知道啊。我听说了，伊子清亲生爸爸妈妈早死了。”

“我当然知道了。怪不得她那样怪，她就是没人要的小孩，就算家里现在有钱又怎么样。”

话语里是秘密交流八卦后的幸灾乐祸。

伊子清迅速转头看了眼卡卡的座位，卡卡笑蔹如花的朝她摆了摆手。

然后她僵硬的笑了下，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在对面还讽刺的津津乐道的那2个女生中面无表情的穿过，她没有回头去看她们什么样子，当声音尴尬的停止伊子清就可以预想到此时女生倒吸凉气的脸。

伊子清把脸深深埋在胳膊下的书桌，高二上半学期的时候，卡卡就跟她不再是同桌了，儿与她同桌平时很少说话的一个女孩子后来也转学，伊子清并没觉得有什么，自己一个人更安静。

而那句话，被印在心中，延着轨迹无限延长。

她是没人要的小孩吧。

她是没人要的小孩么。

没有任何怀疑，把尾字去掉，她就是没人要的小孩。

第一堂课伊子清一个字都没有听，胳膊被长时间的倾压弄的酸疼，可是她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心裏重复的仍然是在阳光下不可磨灭的句子，她就是没人要的小孩。

卡卡下课的时候坐到她身边说，“你怎么了。”

伊子清抬起头，眼睛睁开的时候微疼，“没什么啊，卡卡你假期过的好么。”

阳光顺着窗洒进来，卡卡身上被镀上一层金黄色，伊子清眩晕，这真的是天使么。

卡卡张口，“我一直在家，很想你呢，你过的还好么。”

伊子清点头，“还好。我也很想你的，我去了上海。”

然后上课铃声就响了，卡卡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了喔，拜拜。”

伊子清在心裏想，卡卡以前都不会跟我摆手的，她说过，亲密的人都不摆手，那预示着再见，微笑的离开。

难道她都忘了么。

换做以前，卡卡也一定会摇着她问，上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那现在，她对那些都不好奇了么。

老师叫到伊子清回答问题，她站起来没说话，她根本都不晓得上节课老师讲的是什么。这学期换了新的任课老师，她脸上不情愿的表情说，“你都在干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上节课明明讲过的，站到下课吧。”

伊子清仍旧没有张口，直直的站在哪里。周围有细碎的声音在小声议论，带着侥幸的味道。

“咳咳，这么简单啊。”

她暗笑，原来同样一句话， 说和听，是那样的不同。

她记得她曾经跟那个女生说，这么简单你都不会么。现在她自己听到了同样的话，心中起伏着那句，这么简单你都不会么。

她望了那个女生一眼，女生笑了。

她扫过身边的人，她们都是那么爱笑，她们都在看着她笑，全世界都在看她的笑话，对吧。

卡卡回过头，在伊子清紧咬着嘴唇的那一刻皱了皱眉头。

下课的时候林佳渝又倚在门口，“好久不见拉，子清。”

一个假期不见，他又变的帅气了，伊子清摇摇头，真是个阳光少年啊。但这个阳光少年嘴裏永远吐不出好话。

“哈？卡卡说你站了一节课？真难得咧。”

伊子清拿着水杯，裏面装着刚刚倒满的热水。手一直紧紧握着，灼热融入到手心裏。

“嘿，你看哈，年级我还是第一喔。这次考试你还在我后面。”

少年夸张的样子比画着。

“哎，至于这么幸灾乐祸么，我对保送没那么大兴趣。”语气明显提高了几度。

“哎，你怎么了啊，第一也不一定啊，要跟风纪之类有联系的，不一定非是成绩第一。”

“喔，知道了。”

伊子清缓缓的说，最后一句话说的变了腔调，眼睛失神。

林佳渝看得出来，当初只是想逗逗她的，但现在这样子，便不再多说话。

“我先走了，你好好上课别发呆。”

伊子清点了点头，看着少年奔跑的身影。

回到班级把水杯放下，看到两只手的手心红红的，像染了色。

班上话题传的异常的浓烈，卡卡拉着伊子清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们怎么这样呢。”

伊子清不说话，她看到一个女生站起来，带着嘲笑的口吻洋洋得意的样子，“哈，那些没父母的孩子怎么会体会到被人心疼的滋味呢，她的爸爸妈妈不一定会什么样呢。什么样的父母生出什么样的怪胎。”

周围的一些男女生听了话很配合的打闹起来，挑衅的看着她。

那个时候女生的眼睛闪过伊子清，轻哼着笑了起来。

真有意思，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埋着脑袋学习，竟然喜欢研究别人。正好，喜欢研究别人就要承受起别人给的耳光。

伊子清面无表情走过去，“啪”的一声响，女生的脸上出现了印痕，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蒙了。整个班级都安静了，针掉下来都能听见的样子。刚刚那一巴掌伊子清用了全力扇了出来，手火辣辣的疼，不只是看着打的狠，是真狠。她依然笑容淡定，一丝不表现出任何情绪出来。

五，四，三，二，一，伊子清默数，她总是相信自己的倒计时，时间无比精准。看着女生瘪着嘴，“哇”的一声哭了，正欲还手，老师走了进来。

女生楚楚可怜的样子与刚才还嘲笑的不可一世成对比，伊子清厌恶的压住气。

有能耐一副什么知道的模样那就别装清高啊。

办公室里，老师扶了扶眼镜，对于这个校风严禁的学校来讲，学生间的暴力行为是绝对杜绝不允许的。

伊子清就是犯了大忌。

“你们之间到底因为什么你要动手打人呢，伊子清你说。”

伊子清在沉默中摇摇头，“没发生什么事，是我不对，我们就是因为一道题，我东西掉了，正准备捡，一扬手就打到她了。”

用最简单的谎言强烈的维护着自尊的底线，“但是对不起这句话，绝对不能说。”

老师看了看她，觉得面子没到了极点。

“我知道你学习好，但是打到人这件事就是你做的不对，为什么不向同学道歉，你看她的脸，一看就打的不清吧。”

伊子清不说话，一直安静的等待着她说完。

老师到了极限，“你要对你傲慢的行为负责。1周之内让你家长来。”

伊子清礼貌的点头说好。她转头看了看她站在离她一米处的地方，她还在哭，只是哭出了声音，却不见眼泪跑到哪去了。这是她第一次与她对视，而听到女生心裏的声音是，你输了。

走出办公室，女生朝她婉尔一笑，“你是斗不过我的。”

伊子清歪着头看着她发红的半边脸，揉了揉手，“你还想我把你眼镜打掉么。”

女生吓的不敢说话，加快脚步的离开了。

伊子清站在走廊的窗边，你们可以笑我，都可以笑我，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没人疼爱的小孩。但是我的爸爸妈妈，你们没有去资格批判。只有我。

那些我怨恨的东西也只有我才能发泄出来。

只有我。

因为他们是我父母。

你们算什么。

你们什么都不是。

你们这群混蛋。

林川站在老师面前，听着老师说的那些话，一直微微叹气。

在他心裏，子清的一些事情总是超越她能接受的限度，但是他始终保持着理解的姿势。她太敏感，太坚强，很多话不愿意说。

临走的时候，林川塞给老师一个鼓鼓的信封，“老师费心了。”

开会到晚上11点才到家，杨菲已经睡觉。林川上楼看着房间里微弱的光，他知道伊子清她还坐在电脑前。轻敲门，门被拉开，黑暗里是伊子清看似疲惫的脸。

“进来吧。”

林川环顾了房间，他很久没上来过了。摆设被大致改了下，开着的WORD的电脑边，林川眼神抽动了下，是白色盒子的中南海。

“你怎么还有这东西？”

伊子清塄了下， 径直向前走了几步随手拿起放进抽屉里，“路上捡的。”

林川落下的神情，对于经常抽烟的人，屋子里的味道已经证明她撒谎了，但既然她不准备说，林川也不勉强。

“你……”刚刚在空中散出音调来，就被安静的女声打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昨天的事，我不会无缘无故的惹事，是有原因的。”

伊子清坐在床上，眼神蒙胧的望着窗外，不远处人家漆黑的房间的玻璃上反澈出灯光折射的颜色。

“嗯，我知道。”声音迟疑下，“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

走到她面前，轻吻下她的额头，“乖，早点睡觉。心疼的语气。”

那动作就如同多年前一样，在林川拉开门的那一刻，伊子清哭了，她转过头大声哭了起来。

“你别走。你听我说。”现在愿意听他说话的人，也只有他了。

反身，把门轻拉回。两个人像地平线，对立的站着。

林川被吓住了，有多久，伊子清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了。

“你知道么。他们笑我没爸爸妈妈，他们笑我是一个怪人。可是，我也有过爸爸妈妈啊，我曾经也很幸福，你都知道对不对。我妈妈很漂亮，爸爸跟你一样帅，他们对我很好。我们一起散步，爸爸给我买糖娃娃。你看，这就是它给我买的啊。”

手中的糖娃娃带有冲击的伸了出去，那样镇定有力紧紧握着。

林川爱惜的把伊子清拥在怀里，“乖，清清，谁敢那么说，你还有我呢。”

那样的语气，像怀里的人像是瓷娃娃般，一碰即碎。

时间一分一秒的行走着。

艰难的睁开眼，觉得眼睛发涨了一样。

这样的姿势多久了呢，林川就这样一直抱着她，看着她安心睡去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婴儿表情。

“我……”她记得刚才说了很多很多话，之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再想想，头就又疼了。

“没事了，刚才你困了就睡着了。”

细细轻语，生怕吓到她一样。

伊子清慢慢起身站直起了身体，她的床铺真温暖呢。

<small>我们都是这样一个孩子。有了一个人以为可以占为己有后，就会忽视其他人的存在。而那个人，自己真的可以给予她幸福么。卡卡，我也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你，虽然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过多的热情，但我还是想看到如曾经一样的你，快乐无比的模样。</small>

<small class="right">伊子清</small>

卡卡激动的看着伊子清的肿起的眼睛，“你怎么了，昨天你挨说了没。我就看那女生是个差劲的人。”

伊子清摇头，“没有呢，我很好，没事。”

卡卡大呼出一口气，“啊？怎么会还好啊。”

“嗯，那你觉得我会不好么。”

“哪能啊。”

伊子清曾怀疑过卡卡，这件事她没对别人讲的，只有卡卡，林佳渝，蔚辰3个人知道这件事。但是蔚辰不在这裏，林佳渝就算嘴再大，不是一个班级的绝对不可能传到这裏来。最后，只剩下卡卡，这些天卡卡不是没有异常。不过看卡卡的样子她就嘲笑的责怪自己，怎么可能呢，我们都好了3年了，卡卡才不会做那样的事来伤害我。

那么这样无聊到死的话题，到底是谁先引起。

想到后来伊子清便不再想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知道又能怎样呢。

想说就说去吧，自己是可以坚持到底的坚强，哭也哭过了，该说的都说了，还怕什么。

不管发什么什么，友情还在身边紧紧的陪伴着，这样就勇敢了吧。

卡卡说，“过年的时候你没在，我和蔚辰还有佳渝去唱KTV了，不过你不在，感觉少了很多。”

伊子清笑了，“这样啊，过年那会啊，我不在家。”

看来你和他感情不错的，这样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