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无边际的空洞和血腥中醒来……
梦里的女孩浑身是血躺在手术台,他站在一步之隔,却无法前进半步,越前进越后退……
眼睁睁看着她惨白的双手亲自托着一团血肉模糊呈到他的眼前……
她说,傅臣商,我这辈子,不想再跟你有任何联系……
于是脚下的地面消失,他从原地开始坠落……
梦里的血腥永不褪色,连时间都冲刷不尽……
如同水中窒息的梦靥如影随形,他撑着手臂惊坐而起,手掌插|进汗湿的发间,粗重的喘息,摸索到床头,混乱之中传来各种药瓶滚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随手摸到一瓶,立即倒出几粒干咽下去,靠在床头……
一夜再未能入眠。
※※※
“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你就算要看他也不用这么早啊!你看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二哥肯定还在睡啊!妈,你真是的,好端端的干嘛天不亮就突然跑来呀!”
“我不放心,睡不着!”
“二哥他没事的啦!他那种变态体质……”
“你才变态!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
“我哪里变态了?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两人吵吵嚷嚷地站在别墅门口开了门。
刚迈进去一步,傅华笙就用袖口捂住眼睛鼻子退了出来,“作死啊……”
冯婉慌慌张张地顶着浓烈的烟酒味进了屋。
烟蒂,酒瓶,纸张……一室凌乱。
因为厌恶陌生人进入自己的空间,他向来不用钟点工,都是亲力亲为,而如今,这裏也不知已经有多久没有收拾。
离婚之后,安久便没了踪迹。
在医院打完胎,两人便去了民政局办手续,手续办好出来,他扶着她在路边坐下,她要喝水,他便去买,再回来,她已经消失不见,没有留下隻言词组……
他站在原地,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讶异,似乎早已经猜到,她那么温柔地对他说:“傅臣商,我想喝水,帮我去买好不好”,即使知道她是故意支开自己,怎么可能拒绝这温柔?饮鸩止渴,无法拒绝……
后来,在城北买了一套别墅,再没去过朗曦园和老宅。
一年来,老爷子陆陆续续放权,时至今日,他无疑已经是傅氏集团的实际掌权者。
当日,一子落错、满盘皆输,股份,继承权,身家……
不想,到头来竟是峰回路转,老大那边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
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不过以失去一颗棋子的微小代价。
……
……
冯婉心疼得几乎落泪,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哽咽,“我就知道会这样……如果不是这个时候过来,怎么可能看到他这副样子……”
傅华笙挠挠头,走进卧室,一地的药瓶和酒瓶滚落在一起,触目惊心。
床上,傅臣商醒着,半靠在床头,没有穿上衣,薄薄的被子仅盖到腰腹,见他们进来,仅仅是稍抬眼皮,然后若无旁人的裸着上身起床,站在橱柜前挑选今天出席会议要穿的衣服……
穿衣,刮胡子,洗脸,刷牙……十分钟之后,闪闪发光的傅臣商出炉了,除了眼睑下淡淡的青色,看不出任何痕迹。
傅华笙交叉着双腿,双手环胸斜倚在门框上看完了全程,简直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这厮白天是人,晚上是鬼,无缝交替,若不是冯婉心血来潮来这么一遭,如果不是方才亲眼看到他躺在床上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还真以为那件事只是个插曲,毕竟这段时间里,外界,甚至亲人,看到的只有他鲜衣怒马打下大片江山的意气风发。
冯婉带了早餐过来,拿了碗筷张罗好,厨房什么设备都齐全,但全都是新的,从未动过,冰箱里除了酒和水什么都没有。如果她不来,他肯定不吃或者去公司让助理订外卖。而曾经的傅臣商,最注重的便是生活品质。
傅臣商去屋外拿了报纸,然后坐到了餐桌前吃早餐,即使只是吃个东西,神态也是一丝不苟、尽善尽美。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冯婉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儿子终于在傅家站稳了脚跟,她当然很欣慰,这一场战役,他们是绝对的赢家,可是这代价太惨重,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和那个无缘来到人世的孩子,还有他的整颗心。
“臣臣,明知道已经不可能,也该走出来了。那么多女孩子,就没有一个中意的吗?”
冯婉心裏明白,他们两个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再有可能。而私心裏,她无论如何对安久还是心存芥蒂,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好在,也不会再有可能。老爷子把安久的行踪瞒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