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孩都笑了,“这个谁不会?”
张蜻蜓乐了,抓一把围棋子当石子,“那咱们就玩这个!”
当下,一位少奶奶,跟两个小屁孩围坐一堆,大头挨小头地玩起了抓石子,还玩得不亦乐乎。
周奶娘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觉得自家姑娘越活越回去了?真是的。
她自去打点准备姑娘出门的东西了,可是回头再看一眼,周奶娘的脸上又忍不住挂起了最诚挚的微笑,要是姑娘早点和姑爷和好,赶紧添一双儿女,那该是多么美的事情?
一想起儿女,周奶娘就想起那个来历不明的娇蕊。哼,想跟咱们姑娘争宠,瞎了你的狗眼,周奶娘是懦弱,是无能,可绝不容许任何人真正侵犯到她最疼爱的三姑娘的利益,否则,她能跟你拼命。
在大户人家待了十几年,周奶娘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想顺顺当当生下一个孩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她忽地想起,从前周姨娘给林夫人逼着堕胎时的那个方子,改天得偷偷再去抓一副,给那女人喝下,就是到时要抓她去偿命,她也不在乎。
游戏中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等张蜻蜓高高兴兴玩到吃午饭的时候,又去睡了个午觉,来接她的人终于到了。
“二少奶奶,是二少爷打发我们来接你的。”来的是追风等四位小厮,抬了一顶四不像的大花轿,扎得花团锦簇的,比成亲时的八抬大轿还漂亮,请张蜻蜓坐进去。
张蜻蜓纳闷了,“你们二少爷呢?”
追风赔笑着回答,“二少爷已经在章府等着您了,您去了就知道了。”
这家伙,什么意思?怎么撇下自己,独自跑章府去了?
彩霞灵机一动,想到一点,“姑娘,莫不是姑爷已经去府上去赔罪了?”
有这种可能,周奶娘急忙催促,“那姑娘您快走吧,别让姑爷久等。”
没人催还好,可给人一催,张大姑娘反倒摆起谱来,“嘁,让他等等就等等,我干嘛要着急过去见他?”
绿枝掩嘴一笑,小声提醒,“姑娘,这可不是咱们自己家,您要是再磨蹭着,让旁人看着,岂不笑话?”
呃……张蜻蜓左右一瞟,想想也是。万一自己回去得太晚,给姐妹们瞧见,也是不好的。当下耸耸肩膀,表面装着一脸的无所谓,“那就走吧,让谁等,也不能让父亲母亲久等才是。”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她坐进轿中,等轿帘落下,才喜滋滋地跷着二郎腿,得意得四下打量起来。那头豹子,还算用心。
可是再一打量,立即就发现小豹子的更多用心了。轿帘的背面,贴着斗大的五个字——媳妇,对不起。
这是写在纸上绞下来拿细针别上去的,下面还用彩纸剪了一只蹲在地下,似是低头认错的小豹子。惟妙惟肖,憨态可掬。
张蜻蜓给逗得扑哧就笑了,这家伙。
可笑过之后,张蜻蜓又咬了咬唇,心裏虽是有些甜蜜,可更生起那只小豹子的气。傻瓜,当面说句对不起,就这么难么?
拿鞋尖不住踹着那纸糊的小豹子,轿中人咬牙切齿,“你要是不跟我道歉,给我打一顿,我决不饶你!”
绿枝和彩霞跟在轿子两旁听见,都繃着一张脸想笑不敢笑,这个姑娘,明明心裏已经原谅姑爷了,就是嘴上不肯饶人,真没办法。
到了章府的大门口,章泰安和章泰寅都已经等在大门外了,见她过来,急忙迎上前去,七嘴八舌地道:“三姐,你可来了,三姐夫带着人早来了,也不知想要干什么。不过爹说了,让你回来,先别理他,到后头原先你住的屋子里去,等晚饭时再出来,四姐已经在那屋子里等着了。”
张蜻蜓给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听得是晕头转向,还没等闹明白,他俩已经一人拉一手,把她拖着往里奔了。
“我总得去给母亲见个礼吧?”张蜻蜓还不算太糊涂,不管怎么说,进了家门,总要去跟林夫人打个招呼的。
“不用了。”章泰安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二姐今儿回来得早,已经在她屋里抱头痛哭了,你晚点吃饭的时候见她就行了。有什么事,我帮你兜着。”
张蜻蜓倒是稀奇了,“二姐又出了啥事?”还弄得要抱头痛哭?
“嗐,她能有啥事?”小胖子很是不屑地道:“总不是二姐夫又收了房丫头,或是她又没钱花,全是些麻烦事儿!”
他比较关心自己的正经事,“三姐,你赶明儿抽个空,再带我出去玩好么?再把你那吹口哨的功夫教我。”
张蜻蜓斜睨了他一眼,“到底那个哭的也是你亲姐姐,别这么没心没肺的行不?”
章泰寅在旁边道了句,“其实二哥只是有些夸大其词罢了,不过二姐在母亲那儿,三姐你真的不太方便现在就过去请安,不如先到四姐那儿去吧。”
那行吧,见他们一个劲儿的撺掇着自己回从前住的荷风轩,张蜻蜓就恭敬不如从命,随他们去了。却没瞧见两个弟弟在她身后,相对着挤了挤眼,眼神里俱藏着些笑意。
荷风轩还是老样子,张蜻蜓熟门熟路地就到了,不过给章清莹住了之后,章致知命人重新拾掇了一下。
因为偏远,所以在门前路的两边加了些搁油灯的灯柱,重新油漆粉刷一新,又种了不少时令花草,倒是比张蜻蜓住时的凄清要好了很多。
张蜻蜓一路走,一路啧啧称赞,到了门口,一推门,就见院子里打扫一新,摆满了各色梅花,粉白蜡黄,清香四溢,似乎还带着雪的清凉,沁人心脾。
章清莹从裏面笑吟吟地迎了出来,“三姐姐,你看,漂亮么?”
真漂亮张蜻蜓张大了嘴,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不住地点头。上回她去白鹭书院时,就曾经戏言,要是把这满山的梅花带回家,插一院子,那该多漂亮?
没想到,今儿为了欢迎她回来,这荷风轩竟然真弄成这样了,实在太让人惊喜了。
“还有好东西呢!”章清莹拉着她,先往从前周姨娘住的屋子里去。
张蜻蜓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因为周姨娘已经过世,所以她屋子里的东西,周奶娘从来都不许人动,除了被林夫人收走的贵重物品,其余东西全是照原样摆得好好的。
张蜻蜓对死者还是很心存敬畏之心的,自觉占了她女儿的身体,有些心虚,所以除了在周奶娘的要求下,早晚各来给她的灵位敬三炷香外,其余时候可是不敢踏足半步的。
这裏面难道还能藏着些什么好东西?真相在推开这扇门的时候揭晓了。
中堂之上,周姨娘的灵位之上,多了一幅画像。
张蜻蜓一下就睁大了眼睛,因为这女子,很像她却是老了二十岁之后的她。
绿枝彩霞已经在她身后惊呼出来,“是周姨娘?谁画的,真像。”
确实是像,可是张蜻蜓更加留意的是画中女子本身。就见她低眉顺眼,浅浅地微笑着,那份淡淡的温柔似乎都能透过纸面,如花香一般拂在她的身心之上。
这是张蜻蜓第一次见到周姨娘,虽然只是一幅画,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让她没来由的心中一酸,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章清莹看着她眼中泛起的泪光,自己眼圈也红了,从旁边拈了三炷香点上,递到她的手边,“给周姨娘上炷香吧。”
张蜻蜓哽咽地接了香,诚心诚意地跪了下来,在心裏默默喊了一声——娘。
我不是有意钻到你女儿体内的,也没有想侵占她的一切的意思,如果您真的有灵,应该知道,现在的她,在北安国,我原本的身体里。如果您真的有灵,就请好好保佑那个在北安国的她吧。至于我,会好好珍惜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个身子,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并会努力活得更好。
张蜻蜓郑重其事地叩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章清莹告诉她,“自我住来之后,每日早晚也会给周姨娘上炷香的,只要我在此一日,必不会断,还请姐姐放心。”
张蜻蜓伸手摸摸她的头,表示无言的感谢。画是谁画的,她不用问也知道了。有那个造假造得登峰造极的家伙在,相信这点小事难不倒他们。
只是章清莹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三姐,能请你帮忙,也给我们娘画一幅画么?我和弟弟都不记得了,可是府上的老人们都是知道的。”
张蜻蜓用力地点了点头,随着章清莹来到了她原本住的房间。
这裏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动过。她学算账的桌子上还摆着那副算盘,逼着赵嬷嬷刺绣猛虎图的超大绣屏扛来之后,也没移出去。墙上挂的还是从前那回章泰宁和冯遇春送她的画和对联,现在张蜻蜓颇识得几个字了,对这东西也就能看出点门道来的。记得那天是中秋,所以大姐夫写的是对联便有团圆字样,章泰宁画的是花好月圆,处处一切如旧。
只有花瓶里的花是新换上的,却不再是梅花,而是绢扎的假花,张蜻蜓走近一些,很是惊喜地发现,那绢还是用各色香料染就的,不仅形似,还带着各色花香。
也许有人会觉得俗,可是张大姑娘就喜欢这么姹紫嫣红,热热闹闹闻着花香,她的唇边不禁露出两分笑意。
章清莹抿唇而笑,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灵动双眼问她,“三姐瞧了还喜欢么?”
张蜻蜓收了笑意,顾左右而言他,“反正这儿是你住的地方,你喜欢就好!”
章清莹呵呵一笑,“三姐要是不喜欢也就算了,你且坐一下,我还有好东西给你呢,我跟爹爹说了想学做饭,这院子里的小厨房也没撤,我去拿几样小点心给你。”
张蜻蜓这下有点不信了,要说那头豹子做点别的倒也罢了,他要是下厨?打死她都不信。
等了一时,章清莹颇有几分赧颜地端了个食盒进来,未曾开口就抓耳挠腮起来,“呃……三姐,今儿我……做的不大好,你一会儿瞧了可别嫌弃,总是我的一份心意。”
张蜻蜓板下脸睃着她,“四妹,你该知道,三姐最不喜欢的就是浪费东西了,你要是浪费了粮食,做了又不吃,那可是要遭天遣的。”
章清莹这下可为难了,左右瞟瞟,可惜这时候就留她一个唱大戏的,没人帮腔,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咧嘴露出个假笑,“那就算了,我留着慢慢吃吧。”
她怕张蜻蜓逼自己吃这些东西,想把食盒收走了。
“慢着。”张蜻蜓伸手把食盒抢了下来,“再不好,也得给我看一眼才是,怎么能说收就收呢?”
从食盒里拈出一个奇形怪状,方不方,圆不圆的东西,张蜻蜓瞪大了眼睛,“四妹,你能告诉我,你这做的是什么么?”
章清莹羞愧难当,“这是呐个……红豆酥……”
我呸,这要也是红豆酥,那天下的厨子都该一头撞死了。张蜻蜓没好气的,却是皱眉张嘴咬了一小口,“不会毒死人吧?”
“不会!”章清莹顿时两眼放光,“其实味道还可以的吧?”
“是啊!”张蜻蜓鄙夷地把食盒放下,“总不是糖放多了,馅包漏了,闭上眼睛嚼进嘴裏,也就能凑合了。”
章清莹泄气地低头,“可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张蜻蜓把手中这块咽下,拿茶水漱了漱口,“你呀,把这东西还给你师父去,让他好生尝尝,自己徒弟的杰作。也反省反省,到底是怎么教的,居然做出这样的东西!”
章清莹见她模样,不似生气,稍稍松了口气。
忽听外头章泰寅笑眯眯进来报讯,“酒菜戏班都已经准备好,就要开演了,三姐,咱们快过去吧。”
那就去吧张蜻蜓微一挑眉,多少也要给李思靖个面子的不是?顺便也看看那头小豹子还要玩些什么新鲜花样。
去到吃饭的花厅,就见人都已经到齐了,张蜻蜓还不知道,这回也邀请了沈家了,此时见了,颇替这对小姐弟高兴。
除了章致知和章泰宁夫妇,其他人都不太知道今日还有些什么别的蹊跷,潘云豹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站在那头,冲媳妇讨好地笑。
只是章清雅可能听林夫人说起一二,看向张蜻蜓的目光是又羡又妒,偏偏面上必须装作无比亲近,还得跟她嘘寒问暖。
张蜻蜓应酬了众人,转头看着小豹子,心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现在人多,不能跟他计较。只是繃着一张脸,任由他跑前跑后的殷勤服侍。
章致知看着三女婿这样的卖力表现,眼中略略露出些满意之色,不过脸上也是淡淡的,什么也没说,先举杯邀请众人开席。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得有六七分饱了,命把残席撤了,另换了小桌,一对对地让他们坐了,呈雁翅状面向戏台,让大伙儿都能看能方便观赏。
先上杂耍等热闹表演的时候,葛班主托着戏单过来向他们点戏。像这种堂会,报酬可比平常演出高出两三倍有余,故此他们也是打点起百倍精神,要来好好表演的。章致知推让了一回,到底是他先点了一出,再让与林夫人,也点了一出,再往下,让女儿女婿俱都点了。
只到张蜻蜓这儿时,潘云豹终于怯怯地开了口,“媳妇,我一会儿替你演一出,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