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很感兴趣的看着明镜从容平静的眼神,优雅修长的身影。
“他认定自己是鬼需要其他东西的死亡来延续他的生命,只不过是他超乎常人的想象力为苏白的谋杀和虐杀行为作一个非常勉强的解释而已,他爱苏白,所以他为苏白的行为编造理由,然后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编造的理由,所以他就疯了。”明镜说,“他不一定是天生的疯子,但一定是天生很容易变成疯子的人。”
“两年前,在医技楼地下室,发生过什么事?”她站在明镜面前,听了这些离奇的故事,她的眼神仍然很平静。
“一台学校厨房挂猪肉的铁架被推进医技楼地下室,有人把苏彩打昏,然后挂在铁架上,反锁在地下室里。”明镜说,“苏彩被挂猪肉的铁勾打成重伤,昏迷了一天一夜以后,自己打开门出来了。”
“他自己打开门出来了?”杨诚燕扬起了眉,“被反锁的门?”
“不管他是怎么打开的,事实上他打开门出来了,当然更可以怀疑有人给他开门。”明镜说,“不知道是谁把铁架推进地下室,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把他打昏,不知道是谁把他反锁在地下室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给他开门。”他嘴角勾起一丝优雅的冷笑,“学校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后没多久,苏彩就退学了,苏白说他疯了。”
杨诚燕凝视着明镜,“你是明衡的侄子,所以关心苏白和苏彩的事,但除了他自己承认谋杀明衡,谁也拿他没有办法,就算他承认了,他是天生的疯子,也不可能被判刑。既然苏白和苏彩都离开了莘子高中,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追查苏彩的下落?”她说话条理清晰,语调很平静,像从不愿触怒谁,但偏偏真实得一字一字刺入人心底。
明镜的手指搭在眼镜上,他的手指白皙无暇,指节非常漂亮。她看着他的手指,“眼镜很干净,不用再擦了。”
“因为——”明镜的声音嘎然而止,顿了一顿,他一只手插|进口袋里,淡淡的说,“我去上课了。”
明镜就这么走了。
苏白、苏彩、明镜之间,一定有更加复杂的关系。她看着明镜的背影,想起容颜秀丽脑子空空的绿彩,食堂在明镜离去以后空旷寂静得十分可怕,门外的月光映在台阶上,显得道路和道行树都特别黑暗。
她似乎踏入了一个别人的故事里,俊朗沉稳、事业有成的苏白;疯疯癫癫,自称是鬼的绿彩;优雅冷静,前程远大的明镜;每个人对自己的故事都有很合理的解释,听起来都很让人信服。谁说的是真的?谁是假的?莘子高中的学生,到底有谁是疯子?
明天——再去看看那个鬼吧,她好奇,她承认。
第二天是个雨天,天空阴霾,下着小雨。晚上吃完晚饭以后,杨诚燕穿了一双靴子,口袋里带了十块钱,走到了九坟巷三十五号。她没有撑伞,因为雨不大,走到九坟巷三十五号的时候,踏上台阶就是一步一个脚印。
夜里的这栋楼越发诡异,一楼到九楼是没有灯的,一片死寂,像多年以来从来没有半个人在这裏住过,到处布满了灰尘。杨诚燕以手电钥匙扣的光线照着楼梯,她的钥匙扣发着幽幽的蓝光,照着登上台阶的靴子,有些时候,她自己都错觉,她其实是一个前来谋杀谁的凶手。十楼以上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在打麻将,整栋楼就像个麻将馆,呼喝声、笑声、骰子声和麻将声此起彼伏,酒气弥漫在每一个打开的房间门口。这个时候,静静上台阶的杨诚燕觉得自己是个别人都看不见的幽灵,穿过别人的世界,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十六楼又没有灯光,转了几圈楼梯,上了十八楼。
十八楼的门紧闭着,裏面也没有灯光。
她径自伸手去拧门把,印象中绿彩并不锁门。果然“咯啦”一声,门应手而开,门内一片漆黑,一个什么东西尖叫一声从她脸侧掠过,呼的带起一阵微风。灯光乍然一闪,绿彩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捏着个星型的钙化物,说不上是什么东西。他看到杨诚燕显然很开心,手舞足蹈,“你下午都没来,人家等了好久呢。”
“我在学校里听到了一些有关苏彩的故事。”她走进房间,扣上了门,“我也是莘子高中的学生,我有个师兄,高三年的明镜……”她看着绿彩的眼睛,绿彩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惊奇的表情,“他说——两年前——你是他的同学。”
“嗯。”出乎杨诚燕的意料,绿彩既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否认,只是很安静的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说——两年前,你被人打昏,关进了学校医技楼地下室。”她安静的继续说,“是怎么回事?”
“我……”绿彩的眼睛会说话一样,清清楚楚的映出他本来不想说,犹豫了一下,勉勉强强承认了,“嗯。”然后很快他又强调,“明镜是个很可怕的人……我……他……他……”
“是谁把你打昏的?”她问,顺便环视了一下房间,绿彩的房间虽然零乱,但很干净,很少灰尘,拍了拍裙子,她就在成堆的冥币上坐了下来。
绿彩看她坐了下来,也坐到地上,很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谁……把我打昏的……”
“你是鬼,难道不知道谁把你打昏的?”她说,“是谁?”
“崔老师。”绿彩茫然的说,“是崔老师,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打我,可能他打错人了。他……他……”
“崔老师?”杨诚燕吃了一惊,“崔老师……”她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那你……那你就是在那地下室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