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伟四处看看,然后笑了笑。
“还记不记得我俩住一起的时候,经常半夜跑这儿喝酒。”又感叹地说,“都不记得到底多少年没来这儿了。”
“我也很多年没来了,不知味道是不是与以前一样。”徐健拿起一根羊肉串,吃了一口,“还行,你尝尝。”
潘伟哈哈笑起来,也拿起一根,边吃边说,“突然像回到了那些日子,很多记忆都快忘了,现在想起来却又很清晰。”
徐健端起啤酒冲他一举,干完放下,“带你来这裏没错吧,总在大包厢或酒吧待着,也没意思,偶尔需要来这种阶级贫民生活的地方找找另一种感觉。”
“我看未必吧。”潘伟朝远处停车的地方看,“你看停的那些车,阶级贫民会开着车来?”
“那毕竟是少数,也是跟我们一样来找感觉的。多数人还是跟我们当年辛苦打拼却没有多少收入的境况一样。”
“这话倒是对。”
“潘伟,你说我俩如果还跟当年一样,现在会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徐健突然问。
“这个还真不好猜测。”潘伟笑笑,“如果我跟当年一样,肯定与现在的生活完全不同,起码袁洁婷不会守着一个空房等我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
徐健又喝了一杯,轻轻叹息,“如果我跟当年一样,或许还是会与苏琳挤在狭小出租房。毕竟与她在那种环境生活了很多年,彼此早就习惯了。”
“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潘伟拿出烟,“一切都在变,既然已经变了,就别再往回看。”
“你知道吗,今年我的年终奖是这些年最多的一次,也是我以前根本不会想到的金额。可我到觉得这更像一种讽刺。”徐健接过他烟点上,露出苦笑,“真的,我找不出一点兴奋感,到宁愿没有这么多。”
“生活就是这样,别想那么多。人生需要为一个目标活着才有意义,当一个目标失去,可以再寻找另一个目标。”
“你现在的目标是什么?”徐健看他。
潘伟沉思一会,“其实我的目标都差不多实现了,曾经想拥有的都差不多拥有了。也许唯一的目标就是让自己活得快乐些。”
“那你现在快乐吗?”徐健继续问。
潘伟沉思片刻,然后举杯,“不谈这些,喝酒。”
“用得着回避这个问题吗?我们之间还需要隐藏想法?”
“当然快乐。”潘伟一笑,“你看我现在像不快乐的样子吗?”
“但我不快乐。我必须跟你说实话。”徐健看着面前酒杯,露出苦笑,“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再快乐起来。离婚前,我只想着赶紧离婚,重新找个能一起过一辈子的人,然后忘掉所有事,忘掉那些压抑在心头的负担。一切回到曾经的单身日子,一切从头开始。可现在发现,有些事不想你想去忘就能忘掉。”
“相信我,时间是最好的良剂。”潘伟想了想,“与那个小女孩的情况怎样?”
“我也说不清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与苏琳离婚前,倒是很想与她待在一起,觉得与她待一起能找到一些心理安慰,甚至想,离婚了就与她结婚。现在真的离婚了,反倒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徐健沉默一会,“这么说吧,反而变得犹豫,不想急着与她把关系发展过快。”
“可以理解,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其实我也劝过你,离婚后别急着找,单身一段时间也是好事,可以多思考思考一些问题。”
“关键是我现在面对她,总有一种愧疚感。她真的很体谅理解人。”徐健叹气,“而且很难避开她,独自安静生活一段时间。”
“为什么?”
徐健把近段时间自己与张媛媛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看来这个小女孩有些不简单。”潘伟笑笑,“其实你一开始就犯了严重错误,导致现在很被动。一定要记住这点,千万不能轻易带一个女人回家。家是私人场所,是属于自己最后的一块安静地,除非百分百确定要娶她才带她回去。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想与她发|生|关|系,宁愿去外面开房,也别带回家。在宾馆与在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主要是我没想那么多,从一开始我就确定会娶她。”徐健又补一句,“当然,现在的想法也还是一样,只是不想这么快,想多些时间彼此适应。”
“已经这样,说其它也没用。”潘伟说,“不过反过来想,这种女孩也有好处。如果她仅仅只是想找份稳定婚姻,没有带其它任何目的,反而是好事。因为她聪明,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知道在两个人的相处中该避免什么,该怎么去处理问题。”
苏琳没想到袁洁婷会突然打电话给自己。看到陌生的来电显示,根本不会想到是她。
其实袁洁婷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给苏琳打电话。毕竟号码还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号,根本不知道她有没有换过。
之所以想给苏琳打电话,是潘伟前几天来,无意中说起徐健与苏琳已离婚。
当时的袁洁婷万分惊讶。她从来不会想到徐健与苏琳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在她看来,就算大部分夫妻会离婚,他们俩也不会。
于是询问潘伟是什么原因,可潘伟不愿再谈这事。甚至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袁洁婷只好不问。
犹豫了很多天,还是翻出以前的电话簿试着给苏琳打电话。这些年一直不愿联系她,或许更准确的说是不好意思联系她。毕竟不愿对别人谈起自己的事,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所以几年时间一直不愿再去联系以前认识的朋友。
袁洁婷开了一辆小车在她公司楼下等。人一直没下车,看到苏琳走出来,打电话告诉她朝自己这边看。似乎怕下车会遇见熟悉人。
苏琳坐进来,袁洁婷笑着说,“没想到已经这么多年,你还是以前的号,还是以前的公司。”
“嗯,我没什么变化,还是没出息的样子。”苏琳朝车里四处看看,“这是你的车?”
“算是吧。”袁洁婷直接把车开到路上。
苏琳坐在包厢四下看了看,等服务员出去,笑了笑,“看来这些年你过得挺好。怎么突然会想到联系我?多少年了,经常想起你,可惜一直不知道怎么联系你,还以为你离开这裏了。”
袁洁婷露出一份难以捉摸的笑容,突然问,“听说你与徐健离婚了?”
苏琳脸上的笑容马上停顿,半天才说,“你怎么知道?”
袁洁婷深深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她本还不相信,虽然知道潘伟不会拿这种事乱说,偏偏还是很难相信。此刻听苏琳反问,知道是真的。
一时两人都沉默下来。
“谁提出来的?你还是徐健?”袁洁婷先开口。
苏琳继续沉默,不知该怎么谈这件事。
袁洁婷没有继续问,却苦涩笑笑,“知道这几年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苏琳看着她没开口。她知道袁洁婷当年离开潘伟是因为另外一个有钱人,所以猜想,她这些年肯定是给那个有钱人当情人。这辆车肯定也是那个人给她买的。
袁洁婷沉默很久才慢慢说,“三年多时间,我每天面对的是一个空房子。裏面的设施算是齐全,甚至算是豪华。生活也不愁,不敢说能买起太奢侈的东西,但一般的东西还是能买得起。但也仅仅就是这样,每天就待在屋里,不想出门,也不愿出门。唯一想见的人,一个月不一定能见他一次,而且从来不会在我那里过夜。其实我知道他并不是没有时间,是有意这样。”
她的话倒是没让苏琳感到过多惊讶。心想,也许给有钱人当情人就是这样吧。
“这是我三年多来,第一次与外人提起自己的事。”袁洁婷露出一份心酸的笑,“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现在过得是这种生活,每次打电话都强笑着告诉他们过得很好,工作很好。但很少回去看他们,怕回去后控制不住会哭出来。更怕他们问我都三十岁了怎么还不找男朋友。”
袁洁婷的话也勾起苏琳的伤心,轻声说,“为什么不离开这种生活,离开他身边?”
袁洁婷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想过离开他,正常过自己的生活。但多年前发生过的很多事让我明白,只有他曾经是真正的爱过我,在他之前在他之后,再也不会有人会如此爱我了。”
苏琳当然不知道她所说的是潘伟,忍不住说,“潘伟呢?现在的潘伟什么样我不知道,但当年的他对你绝对算是真心。”
“你知道我说的人是谁吗?”袁洁婷看着她,“就是潘伟。”
这句话让苏琳彻底惊讶起来,“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我说过,他是有意这样。”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等服务员出去,袁洁婷才接着说,“我知道,他直到现在还恨我,所以故意这么做。但我理解他,甚至有些欣慰,毕竟他现在还恨我,说明他还爱我。”
“这是什么逻辑?如果他还爱你,根本就不会这么做。”
袁洁婷没有回答这问题,沉默一会才看她。
“你知道离开潘伟后的几年我的生活是怎样吗?”又摇摇头说,“算了,算了,不想再提那些事,也不愿再去回忆。不过那几年遭遇过的经历倒是让我明白了很多事,也终于懂得,如果身边有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就算苦点累点都是幸福。所以那几年晚上独自流泪的时候,特别羡慕你与徐健,觉得你俩才是真正完美幸福的爱情。当时真的很后悔,假如时间能倒流,绝对不会离开潘伟,绝对像你与徐健一样与他一起度过最艰难的日子。”
袁洁婷的话让苏琳再次感伤,更理解她的后悔心理。
“后来再次遇见潘伟,他已经结婚,已经成了一家大公司老板。我只想躲开他,根本没脸见他。那种人生巨大的差距你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但他像我与他之间没发生过任何事,依然微笑对我,然后问我愿不愿意与他继续在一起。”袁洁婷端起面前茶水喝一口,“我没有犹豫,真的没有任何犹豫。我明知道他不会娶我,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对我,但我还是愿意与他在一起。跟其它人比起来,我知道他不会骗我,不会是因为需要我的身体才这样。”
袁洁婷来找苏琳,本是想问她与徐健的事,谁知却无法控制的诉说自己事。或许几年来,从没向任何人倾诉过,今天正好可以把所有情绪倾诉发泄一次。
苏琳只能倾听,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说起来可能会让你耻笑。”袁洁婷再次苦涩笑笑,“为了想要一个孩子,近一年多我动过很多手脚,提前在套上扎孔,留下我们完事后的套。但他总能有办法发现这些。而且他来得次数实在太少,想其它办法的机会都没有。”停一会又说,“其实我不是想利用孩子让他离婚娶我,真的没想过这些。他已经有家庭,也有孩子,他的家庭很幸福,不可能为了我放弃家庭。我只是想要一个我与他的孩子,这样就不用整天面对空房子。以后带着孩子独自过,他愿意来看我就来,不愿意来我也不会恨他。可不知为何他始终不愿让我生孩子。我今年已经三十岁,马上就三十一,真怕再过几年想生孩子都生不了。”
想到自己马上二十九,苏琳也不禁伤心起来,更有些害怕。不知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会不会比她更悲惨?肯定比她更悲惨,起码她目前还能与潘伟一起,起码她还有稳定的经济条件维持生活。起码她还有机会怀上孩子,毕竟潘伟愿意与她同房。
可自己呢?徐健与自己同睡一间房都不愿碰自己。
听了袁洁婷的话,有着同样感触,突然很想要个孩子。要一个属于自己与徐健的孩子。
上次无意怀孕,没有任何犹豫就去医院流产。那时才明白,除了徐健,根本不会爱上别人。因为从来没想过要与别人生孩子。如果有自己的孩子,只能是自己与他的孩子。
“不好意思,一下说了这么多。”袁洁婷露出一丝抱歉的笑容。
“为什么不把真实想法告诉潘伟?”苏琳问,“或许他也愿意要孩子呢?”
“你以为他不明白我的想法?”袁洁婷无奈一笑,“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真没想到是这样。”苏琳轻声感叹。
“你呢?”袁洁婷问,“到底怎么回事?”
苏琳还在沉默。
“实在不好说就算了,就当我今天找你是来倾诉自己的事。”袁洁婷轻轻叹口气,“三年来几乎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很多话都憋在心裏,有时真想找个人聊聊。”
苏琳并不是不愿对她说自己的事,而是不知该如何才能准确表达出自己真正的内心。
这件事发生后,从来没有与别人聊过此事,也一直想找人倾诉。但她知道,这种事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说。
两人吃的快结束时,苏琳终于决定说出此事。或许是因为袁洁婷完全敞开心扉谈她自己的事,让苏琳有了很多感触。也或许是因为袁洁婷曾经有过错误,让苏琳对她没有防备心理,觉得她能理解现在的自己。
袁洁婷吃惊地看她半天没开口。
“真是太意外,我从没想到你会喜欢上别人。”袁洁婷还带着不相信的神情。
“没有,我没有喜欢上那个人。”苏琳摇摇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我知道。如果真喜欢他,怎么可能到现在连他的形象都模糊?怎么可能连对方的真实情况都不问,都不去了解?再说了,对一个人有没有感情,我很清楚。”
“你刚才不是说,当时甚至想过与徐健离婚?”
“的确是这样,当时的确这么想过。但那不是因为已经不爱徐健,更不是因为想与那个人结婚。”
“那为什么会有离婚想法?”
“你可能不理解我当时的心理。想起徐健对我的好,那种背叛他的事实让我压抑到整夜睡不好。背负的精神压力实在太大。我知道对不起他,知道无法求得他原谅,所以只能这么想才让自己稍微好受点。”
“既然这么想,为什么还要与那个人在一起?”
苏琳停住,然后露出一份无奈的笑,“离婚后的这段时间,晚上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在出租房,也想了很多。也许当时是因为一种感觉而无法自拔,或者说我当时真正爱上的是一种感觉,与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无关。如果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再出现一个类似的人,可能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
袁洁婷沉思一会,再看她,“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自己也经历过一些事,应该能理解。”苏琳突然对她说,“把你的红酒也给我倒点。”
袁洁婷很意外,知道她从不喝酒。还是给她倒了小半杯。
苏琳拿过来一口喝下去,再看着空杯,慢慢说,“与徐健最初相识时的情况,你很清楚。结婚这么多年,我们的经济情况改善了很多,但我们之间的生活情况没有任何改变。”
苏琳抬头看她,“我指的生活情况不是生活条件。的确,我与他的生活条件在改善,从狭小的出租房到拥有自己的房子,从最初吃饭的算计,到后来可以不计较的去买菜。但我与他日常生活之外没有任何变化。我永远是两点一线,公司,家里。我所做的事永远是两样,工作,家务。很多时候也希望他带我出去见识一些新环境,但我知道他忙他累,不好提出来。说起来你都不相信,这么多年,我与他连电影院都没去过,更别提那些年轻情侣经常去的地方。”
“而那个男人能带给你一些新的感觉与激|情,对不对?”袁洁婷看着她问。
“可能是这样。”苏琳拿手转着空杯,“如果徐健那段时间没有调到外地,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我根本不会感觉到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但偏偏遇见了那个人,他带我去了很多以前想去但没有机会去的地方,说了很多徐健从来不会说的话,让我有了这也许才是真正爱情的错觉。你应该知道,徐健是个不懂浪漫的人,根本不会说些浪漫的话。而那个人偏偏懂得这些,于是我很快迷了进去,而且很难自拔。”
袁洁婷轻轻叹息一声,“也许女人都差不多吧,内心都深深隐藏着一份渴望,那就是希望有份浪漫激|情的感情出现,有个体贴浪漫的人出现。当真的经历过一次,归于平静后却发现自己很容易在这种感觉中迷失自己。”
“可能还有一点,那几个月真的太孤单寂寞。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朋友,而且与徐健几年下来,已经习惯下班就回家做饭。”苏琳自己拿过红酒倒了一些,然后喝下去,“他去外地时,我跟他说,想陪他一起去。可他不同意,说刚去开拓市场,各方面条件都差。而这边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房,条件终于好起来,不愿我再陪他去外地受苦。另外他说去外地后,要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市场上,不希望有其它事分心。我理解他,也怕他不高兴,就再也没提过这事。”
苏琳说完准备再倒酒,被袁洁婷拦住,“别再喝了,我知道你从不喝酒。”
苏琳苦涩笑笑,“洁婷,我真想醉一次,尝尝醉是什么滋味。”又叹口气,“有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出息,很多事都没有去尝试过。所有事都是听徐健的,他怎么说我怎么做。只要他不高兴的事,我绝对不会去做。”
袁洁婷把苏琳送到楼下,要送她上去。但苏琳拦住,“不用,早点回去吧。我没事。”
“能行吗?看你脸红成那样。”
“没事,真的没事。”看着袁洁婷的车走了很久,苏琳才上楼。
她也奇怪,从来没喝过酒,喝了两杯,居然没事。但她根本不在乎会不会醉,因为明天正式放假,后天就是除夕,那份空虚与寂寞更是强烈,到希望能醉一次。
进屋后,夏秀琼与田灵都在家。两人边聊边在收拾行李。
“苏琳姐,晚上出去喝酒啦?”田灵问。
“嗯,与一个朋友出去喝了点。”苏琳笑笑。
“上次在酒吧还说自己从来不喝酒呢。”田灵笑着说,“我与秀琼都是明天走,本来今天晚上想找你一起吃饭,谁知回家没见到你。”